“可是,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绝不会哀求你,绝不会把这份心意勉强交到你的手中。”陶小姐直林南的眼睛,“我知道你的家人不太喜欢我。我不怕,愿意付出一切努力去应付一切困难,但你愿意回应我的决心,跟我一起努力吗?——小心回答。因为,如果你说是,我就从此把性命交到你手里;如果你摇头,我就离开,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林南沉默了很久。
一年之前,他的手没有握住那个少女的性命,那么现在……
“是的,我希望和你白头偕老。”他说。
陶小姐长吁一口气,眼眶忽然湿了。
“林南。记住,你答应了我。”她背过脸去,抽泣道。
林府和陶家正式订了亲。陶家花尽心思讨好林府,不但直接往林府送东西,还重视曲线救国的战略。到最后,连林夫人娘家的老太太都跑过来,夸陶家女孩子又温顺又孝敬长辈,林夫人定下这个媳妇真是福气。因此林夫人渐渐也欢喜起陶小姐来。
从此只等成婚了。
那一日风和日丽,万事都没有任何征兆。
家人忽然开始聚在一起窃窃私语。林南撞见了,轻闲提一个丫头道:“进来。”丫头就进房来。林南问:“什么事?”丫头嗫嚅半天,反问他知不知道:陶小姐的大哥靠林府力量在边境谋了个官缺,陶小姐前几天跟爹娘一起送他上任去,顺便到那边看看亲戚。林南一拍桌子:“废话,我当然知道。说重点!”
“听说那边打战了,跟官兵打起来,陶家人半路被困在城中,现在不知是死是活。”
林南一跤跌倒,再没有站起身。
那么亲切的一个人,到底还是不能留住吗?
他再次茶米不进,躺在床上。只是喃喃着,也不知道在叫谁的名字。
半夜,秋雨打帘,一个人静静的走了进来。全身水湿,脸颊苍白,乃是静奴。
林南一骨碌爬起来,握住她的手:“你来了?你是妖精、还是鬼魂?你可以帮我吗?”
静奴看着他,没有说话。
“请你帮我!”林南叫道。“请你把她带回来!我不能没有她,你知道吗?”
静奴看了他片刻,点点头,走了出去。
林南没有注意到,她足下不是水迹,而是血迹。
他也完全猜不到,这个小小身躯里的灵魂,原来姓林,单名一个云字。
那天她身体破败得太厉害,魂儿再也待不稳在病躯里。任人声声呼唤、任心中怎样不甘,还是飘出来,冥冥渺淑,不知不觉到了一家农舍,见那里也有个小女孩子躺在床上,痛苦呻吟。林云正在羡慕她:你好歹现在还没死,再坚持一下,说不定会有救的。人家都说悉家家主会来主持公道的呢!撑下去就是胜利哦!
结果那小女孩太怕痛了,喊着痛啊痛啊,就死了。林云摸了摸她的身体。现那身体还是好的。看来小女孩是因为太痛苦了,所以灵魂才会离开的。并不是这身体本身破败到不能储装灵魂。林云大喜,就住进了她的身体里。
整个过程快而安静,从女孩子死去到林云还魂。身边都没人。就是说没人现这个女孩子刚刚死了,又借他人灵魂活过来。她悄悄操纵身体出门去,找到林南的船,成为静奴,哪怕每时每刻都要忍受体内剧痛,也是微笑着。陪着他。
因为他恳求过他,不要断气。
她保着最后一口气,一直没有吐出去,这才能留在女孩身体里,却再不敢张开嘴巴。因为她现,如果一旦出声音,灵魂就会往外飘——反正她知道自己是怪物,也羞于开口,从此成为永远的静奴。
女孩生前的父亲将她领回去,她仍然不远千里万里的赶过来,将足底磨穿,也没有关系,因为感觉到他的心里在呼唤她。
却没有想到,林南开得口来,是请求她救回另一个女子。
林南等到了他未婚妻回来。
一个遍体伤痕、几乎不成人形的人背着陶小姐回来,踏进门,放开手,陶小姐立刻扑到林南怀里,述说她裹在乱民潮中怎样害怕,一个像鬼魂一样满身泥污的小孩子怎样忽然出现在她面前,什么都不说,只是背起她,跋山涉水赶回来,不管受什么伤都不倒下,像一具僵尸。
这具残破的身体站在门边,凝视抱住陶小姐的林南,轻轻笑一下,道:“我想我的事情完了?”
她为他保留的最后一口气,就这样吐出去。
林南眼睁睁看着这身躯轰然倒地。这个无论如何都没有背弃过他的人,一瞬间倒成地上的残尸,骨穿肉烂。
他掩住陶小姐的眼睛,怕吓着了她。
他完全不知道,静奴是怎么回事,不知道她是怎么达成了他的心愿。
这上下,他大概也忘了好几天前那个宁静午后,他撞破静奴用琴剑娃娃表演木偶剧的事。那两个娃娃的台词到底是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起来问。
——在那幕没有人知道的静默哑剧中,剑娃娃说:“姐姐,我好想你。我多么爱你。你爱我吗?”
琴娃娃说:“是的。不过,我想你这辈子都不用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