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时间,过的无端地慢。
狐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自己太过焦躁,才总觉得那一天迟迟未至。
到底时光还是潺潺地行远了,琼花树春夏时茂盛的枝叶在呼啸地北风里纷纷坠了下来,只留了一树枯枝,分外寂寥。
其实漫山遍野都是一样的,终于入了冬了,天也一日一日寒冷了起来。
待到雪纷纷地覆上,在枝条上冻出了冰挂,那树才又有些漂亮的模样,偶尔朦胧间一眼瞟去,也像一树琼花开的繁茂。
杜衡有时会盯着狐狸看,哄他化出原来的模样来。
狐狸本是不愿的,可瞧着杜衡期待的眼神,到底还是依了,乖乖地圈在他的脖颈上,就像一圈狐狸皮草。
“就让你称心一阵,待到我走了,你可就没这福分了!”他偏要这样嘟囔上一句,到底积习已久,可心里头依旧想,再过一段,你可就明白了,那一日永不会来的。
杜衡立在房门口看雪,白色的、辨不清形状,只不停地从沉沉的天上洒下来,仿佛永远没个尽头。
他看着,就淡淡笑起来,伸手在狐狸的皮毛上轻轻地顺着,偶尔,会用轻地几乎听不见的语气,慢慢地喃喃:“阿琼,等到春天吧……”
狐狸嫌他说的小声,可这语气落到耳中,连着心都会跟着一缩,他也有些心疼,就露了牙齿作出恶狠狠地模样,在杜衡玉色的颈子上装模作样地一咬,然后哼一声,道:“随便。”
杜衡便笑起来,一手接了雪花,一手仍是抚着他:“阿琼,你的毛色同这雪一般纯呢。你应该知道吧,听说青丘的九尾狐,都生得你这般模样。”
狐狸听着他的话,感觉到心头似乎一动,可他突然就懒得搭理,他那时只想,杜衡的指尖真凉,要怎样才能让他暖起来呢。想着,就甩了蓬蓬的尾巴,灵巧地裹了上去。
杜衡便垂下眼来看,侧面的容颜映着亮白的雪光,落在狐狸的眼里,始终好看的紧。
他眯起眼睛笑,狐狸就想,他眸眼中的光彩,几乎能把这寒冷的冬天吹化了。
跟着,就听见杜衡低声说:“真……”
狐狸动了动耳朵,扭头去看,却见杜衡换了嘴型,改了口笑着道:“真暖和……”
杜衡原来想说什么呢……狐狸猜测了好一会儿,觉得难以捉摸,索性就不去想它,只安心地在杜衡的肩头盘伏下来,心里默默地盘算,再过不久,便可以说了。
狐狸记得,字条累到九十八张那一天,杜衡下山了一趟,回来的时候还挺早,带回来的饭点丝毫没有凉掉,在冷寒的空气里冒着丝丝暖暖的白气。
狐狸听见招呼,便裹着毛斗篷从房间里晃荡出来,吃了一会儿,抬眼就瞧见杜衡愣愣地坐着,望着雪片一瓣一瓣落下来,仿佛心思重重,又仿佛只是单纯地望着,什么也没想。
他瞧着杜衡穿的挺单薄,乌黑的长发上已经覆了一层薄薄的白色,心里突然就有点儿堵,一转眼刚巧瞥见院里的梅花折了一枝,孤零零地落在地上,白雪红花,分外的扎眼,他便嗤了一声,站起来作势去拾,行过杜衡的身边时,仿佛是被什么挂了一下,身上裹的斗篷就落了下去,把杜衡兜头罩住。
杜衡吓了一跳,好容易挣出来,就看见狐狸弯腰拾起那枝梅花,噙在嘴上,身上裹着皮毛幻的毛边衣裳。
“啧,别废话,穿着就是。”狐狸一面走过来,一面不耐地说,过了他身畔,那枝梅花突然簌簌地落下几片花瓣,粘在他的肩头膝上和脚边皎洁的雪地里,狐狸便也有些愣住,怔怔地看。
杜衡只是笑,静静地点了点头,道:“好。”
再是沉默了许久,天地间似乎只有雪飞落的声音,偶有辽远的地方,枝桠不堪积雪,啪地折断,清清脆脆,传的老远,仿佛一张上古的琴,陡然弦断。
杜衡牵了狐狸的衣袖:“阿琼,明日,我有急事,许是得下山三两日。”
狐狸点了点头:“随便。你穿的这样少,别给我冻死就好。”
杜衡低低地笑了起来。
狐狸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也跟着轻轻笑了一下:终于等到了,待到你回来的那一日,无论你是否再问我喜不喜欢,我都给你最真实的答案。
杜衡下山的那日,和往常一样,天还未亮便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通。
狐狸缩在暖的被窝里,醒的同他一般早,只是迟迟不露头,只竖着耳朵听,然后在心里想,大约是准备这几日我的吃食吧。然后连着心头也暖了起来,完全不似在冬日的清晨。
临近正午的时候,天上依旧飞着雪,杜衡披着那天狐狸覆上的斗篷,准备踏出院门。
狐狸倚在挂着冰挂的琼花树下看他,面上平平淡淡,心里却翻腾地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