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个人,是京畿营副指挥使陆凌晖,他戴着乌沉沉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
他极少会来密室参与聚会,可以说对大多数人而言,他也是个隐身人,只与萧奕修单线联系。没想到这次被召集过来,居然就是引荐这位王妃。
他不是第一次见顾清离,虽然见识过她非凡狠辣的手段,但对她依然持保留意见,但他素来低调沉默,只颌一下首就算认可,也接过了她敬的酒饮尽。
第四个人并不隐秘,常在王府出现,一身铁甲戎装的英气男子,似乎刚从战场下来,时刻都不乏沙场秋点兵的那种气势,但实际上他已远离沙场多年。自从萧奕修卸任那年,他就以渎职罪被解任回京,只能以校尉之职常驻京中,训练禁军中的远程射手部队。
这人在军中有神射手之称,箭术无敌,名叫石琛。他在接过顾清离敬的琉璃盏时,低头看了一下杯,不动声色地笑笑,顾清离便看着酒盏在他掌心化为乌有,成为一堆碎片。
虽然同样碎裂,却不是顾清离刚才对何震昆施展的手段。同是威慑式的警告,石琛直接动用了武力,无非想敬告她,她耍的只是心眼,而男人的世界里,有时候讲究的是武力,直接,简单,粗暴,到时候可不一定会有人如此闲瑕来保护她。
顾清离也淡笑了一下。她指环上镶了一枚金刚石,刚才把玩琉璃盏的时候以精巧之力将琉璃盏摧毁到濒临碎裂的边缘,然后再交到何震昆手中,是算准武将向来粗糙,指间力量大,拿捏之际不可能像她那样精妙而轻巧,便轻易碎裂在他掌中,造成了意外。
石琛这招,却是明明白白将三分厚的琉璃盏硬生生捏碎,一般女子绝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
她不动声色地看着石琛虎口粗砺的茧:“石校尉应当擅长骑射吧,可惜这密室空间窄小,有机会我们可以砌磋一下。”
石琛几乎是要纵声大笑了,连林致涵也不由自主地轻皱了一下眉头:“王妃大家闺秀,这些武人的玩艺,略有些不合您的身份。”
其余人脸上也有了不同程度的神情变化,顾清离清楚,要征服这帮人,绝对不是仅凭王妃身份就能压下去的。
顾清离笑而不答,继续斟酒敬过去,接杯的是个英华内敛的男子,年纪很轻,看起来沉默又斯文。没想到他并没有规规矩矩地接杯,只突兀地挥袖一旋,一股气流龙卷风般朝她袭来,无形中便有只手与她抢夺琉璃盏一般。
顾清离自知在内力修为上尚无法与这些自幼修习的武将相比,她只换了股巧劲,在漩涡中心转了下杯身,玉指轻弹,仿佛那只杯便是从她手中平平飞过去一般,滴酒不倾。
她看见那男子口角露出一丝鲜明的轻蔑之意,很明显嘲笑她这招华而不实,虽然表面解困,但其实暴露了内力浅薄的短处。她抿唇轻笑,袖底银光轻闪,待对方察觉时,另一只手挥袖格挡,却怎么接得住她细密的银针,虽然叮叮轻响不断,落地无数,可他终究是肘、胸、腿多处一麻,无瑕再去理会那只平飞到面前的琉璃盏。
眼看满杯酒又要落地,顾清离皎白如月的手掌已到了他近前,翻覆之间,平稳地将琉璃盏托在掌心,嫣然一笑:“容中郎将若是手软无力,不如由本王妃代劳?”
羽林中郎将容子枫眼睁睁看着她的纤纤柔荑递到眼前,花容解语,巧笑倾城,忽然之间就俊面飞红,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虽然与其他人一样,他也同样对这个迷惑陌王的王妃充满敌意与不服,可他也是个未婚的青年男子,自认为生平不近女色,从来只会在战马啸鸣的疆场上一展雄姿,没想到居然折在面前这个宛若幽兰的清丽女子手里,脸上烧得火辣惭愧之余,居然生出了陌生的羞涩之意。
萧奕修却适时地轻咳了一声,打破了僵持又微妙的气氛。
容子枫狼狈又慌乱地伸出未中银针的手去接酒盏,不慎一抖,将半盏酒都泼洒在胸前。
顾清离嗤地一声笑,虽然不带恶意,却令容子枫汗颜无地,很想找个地洞钻一钻。其实她嗤笑的只是无事醋海扬波的萧奕修,根本没有去留心容子枫的羞窘。
第六杯酒敬过去的时候,顾清离暗地已经像全身张满弦的弓,准备迎来又一波武力较量。她算是看出来了,追随萧奕修的这些人,大多都是职位高低不等的武将,怕是当年都与他征战过沙场,对他忠心不贰,从不肯背叛。
但这也是他在朝中势力的短板——这些人或者是因当年职位较低未受牵连,或者是因受过他的牵连回京述职后被降,其实手中兵力有限,地位尴尬。对他而言,朝中能说得上的文官势力,基本都让辛氏、凌氏、兰氏给瓜分了,难怪他连林致涵一个区区侍郎也会争取。
没想到顾清离正想着,对面的人轻易就接过了她敬的酒,微一颌首:“御史中丞韩翼飞,见过王妃。”
此人年约三十,相貌温文,举止得体,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但顾清离却从他谦和恭谨的眼眸中读出了含蓄深沉的绵长意味来。在他扑朔迷离的态度中,隐藏的是对她“性质待定”的保留意见,与陆凌晖相似,却要更难解、更深沉。
这种作风,她其实不太陌生,分明跟萧奕修一样走的是腹黑路线,他不反驳、不排斥,并不意味着接受,只是会用更锋利的无形刀刃去解剖他需要了解的这个人而已。
这种人,冷不丁就会让你掉进他的圈套。
所以说,自古不见刀兵的对阵才是最可怕的,这就是文臣间的较量。
第七人一身玄色罗袍,肤色白晳,容貌俊挺,看起来还有几分隐逸人士的闲散之气,单从外表看,无法断定他是文臣还是武将。
顾清离留意到他轻击桌角的虎口与指间有茧,但儒袍广袖的风流气质却又近似文人,且没有半分官场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