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贝克点了点头,用宽厚的手背抹了抹眼睛,继续说道:“这一场大火烧没了所有的东西,唯独剩下了那块给俺们带来了灾祸的石碑。大官们欢天喜地的抱着石碑走了,当兵的也拍拍屁股没影了。他们临走前,还从俺们村里里面拿走了好几十筐刚从海里面打出来的鱼。”
“鱼没了可以再打,房子烧了也能重建,只要人没事就行。”香波特无奈的劝说。
文贝克点点头:“是啊,俺们也是这么想的。老人们都说,民不与官斗,俺们没啥本事,倒了不知道什么霉,才摊上了这个事。于是我们盖起了窝棚,继续打渔。”
香波特心中很有感慨:“这个世界上最好说话的人可能就是老百姓了,他们的要求并不高,只要能吃饱穿暖,他们就知足了。”
可是文贝克的故事明显没有这样结束,他再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中只有绝望了:“没过一个月,一个大官带了上千的士兵又来了。他们二话不说,见人就抓。俺们整个村子的渔民都被绑着手脚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大官从怀中拿出一张黄色的纸,读了起来。”
文贝克刚刚止住的哭声又响了起来,而且逐渐升级到了嚎啕大哭的程度。在他的哭声中,夹杂着最无望的哭诉。
“大官嘴里面说的文绉绉的话,俺么这些没文化的打渔的哪能听懂。他说完之后,俺们整整一个村子的人就被押走了。后来俺们才搞明白,原来国王下令从此以后不许出海打渔,我们的那个小渔村也被列为王国的禁地,绝不许进入。俺们村里的人,都要被带进了王城中。”
香波特一边听一边思考,他心中越来越迷惑:“按照这个渔民的说法,五年前的那个时间正是老国王驾崩的时候。新王还没有继位,禁止除害打渔的命令又会是谁发出的呢?”
他心里面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嘴里还是说道:“到了王城面见国王之后,你们可能会得到更好的安置呢。”
文贝克苦笑了一下:“如果真像官爷说的那样,也就好了。在进城的途中,俺因为肚子不舒服,总要去拉屎。刚开始几次还都有人监视着,可是随着次数一多,官爷们就都不愿意跟我来闻臭味了。有一次我拉的时间长了点,等我提上裤子回去的时候,大部队已经走了。也幸亏这泊屎救了俺,要不然俺也一样没命了。过了半年之后俺才自己摸进了王城,可是在王城中,俺却根本打听不到村民们的消息了。最后俺给一个卖瓜老汉打下手混口饭吃,老汉知道俺的遭遇之后,才对俺说。有一天他大半夜运瓜的时候,经过了乱坟岗。他看见很多的士兵挖了一个巨大的坑,然后往坑里面扔了不少的死尸。这些死尸身上穿的衣服跟俺当时穿的很像,都是用渔网织成的。我一听,就知道这些都是俺们村的。那可是四五百条生命啊,其中还有很多不满十岁的孩子,这些人怎么下得去手啊!”
坚持的说到这里,文贝克被巨大的悲痛击垮了,他晕在了香波特的怀中。
香波特的听得浑身颤抖,他心中怀着巨大的悔恨。
五年前正是他初进王城的时候,当时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大将军拉马尔的府中当了个卫兵。有一天他听拉马尔说,王城的部队抓到了一个山头的所有山贼。这些山贼穷凶极恶,绝对不能轻饶。
先王驾崩,新王刚刚登基,马上就要大赦天下。如果把这四百多个穷凶极恶的人放回去的话,一定会有更多的百姓遭殃。
拉马尔问他:“小伙子,听说你以前住在亚当斯镇长大人的家。如果这件事情交给镇长大人处理的话,你觉得他会怎么办?”
当时的香波特刚刚进城,他要想尽办法往上爬。于是不假思索的说:“我虽然住在镇长府,但是我从来没有去过镇长办公的地方。所以我也不知道应该镇长会怎么做。如果是我的话,我会在大赦之前秘密处决这些人的。”
拉马尔哈哈大笑:“你小子倒是挺心狠手辣啊,说说你的理由。”
香波特沉稳的说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不惜小结,对于极恶之人,就当以暴制暴。为了更多百姓的安康,杀掉这些无恶不作的山贼,不但不是罪孽,而是普救万民的慈悲。”
大将军对着他点了点头:“不愧沐沐公主对你青眼有加,就连我夫人也对你大加赞赏。本来我以为你只是个小白脸,没想到你还真有点本事。好,我就听了你的意见。”
他拍了拍手叫来一个副官:“你去传我的命令,将那从西边押来的四百八十七名的恶徒,全部秘密处决。尸体葬入乱坟岗即可,此事一定要办的隐秘。”
“遵命。”副官的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笑容,然后就退了下去。
现在想起这段往事,香波特不禁对天长叹。人数、日期和方位都极度相似,看来这将近五百人并不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而是老实巴交的渔民。
而这些渔民的死,竟然跟自己的一句话有着巨大的干系。香波特感觉到心跳加速,他想大喊一声发泄心中的郁闷,但是他都不知道喊什么。
他只能喃喃低语:“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