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去帮你摸死人,这回来晒个太阳去去阴气都不行吗。”
黄昏,书房中,遗玉搁下笔,将写好的纸张吹干,放在左手边一叠已摞了小堆的纸张上面,整理好后,才拿了阿生下午送来的两只卷册,躺在竹椅上,一边吃着李泰让阿生送来的甜果,一边翻看。
这两卷上前是各地收集来的民间传说和号子小调的一部分,被专人整理好后结卷,李泰信上大概意思,是让她挑选一些合适的出来入册。
遗玉本就喜欢看这个,晚饭前翻了十几则短篇,有些乏味的她都一扫而过,有些有趣的她都用笔认真标注起来,或有感而发,便丢了果核,擦擦手趴回家头,在纸上另外写了修改和建议之处,夹在卷册中,平卉两回来叫她去用饭都没能叫走人,最后还是卢氏亲自过来,抽了她笔,又在她脑袋上戳了两记,这才乖乖去吃饭。
饭后就又钻回了书房去继续研究,卢氏见她一整天都没碰针线,拿她没辙,只好留着账目明日再算,回屋去补遗玉落下的绣活,韩拾玉跟去说话,韩厉则提了一壶酒到后院去赏月,三月初七,有什么月亮可看,但他偏就能在卢氏院子里坐到灯熄才回房去休息。
夜里,璞真园节俭,只有几处檐下还点着灯笼,遗玉躺在床上翻着书卷,不住地掩嘴打着哈欠,平彤看见,叠好衣裳收进柜里,便过来劝:“小姐,夫人嘱咐要您早点休息。”
“嗯,留盏灯,你也去睡吧。”遗玉将书搁在床头的梨花小案上,缩进被窝里,任平彤又给她拉了拉被子,检查一遍门窗,退出屋去。
屋里没了人声,遗玉阖着眼,困意正浓时,却隐约听见床侧的窗子轻轻叩响。
“哒哒、哒哒”
直到这响动在耳朵里清晰起来,她才猛地睁开了眼睛,又竖起耳朵听了一下,确认不是幻觉,小心翼翼坐直身子,扭头就见窗上黑影。
“谁?”想起同院的卢氏,她耐住心惊低喝道。
“呵,别怕,是我。”
第九十章 谁
“呵,别怕,是我。”
窗外声音很轻,遗玉边摸索着床角褥子下头那把防身用的锋利小刀和药粉,边快速在记忆中翻找这似曾相识的男声,未果。
“这位朋友深夜来访,不知才何贵干?”
既能悄无声息地混进璞真园的本事,便有能摸进屋里的本事,这人三更半夜而来,却还在外面敲窗叫人,没有破窗而入,非是求财求利,难道真是熟人?
窗外黑影晃动了一下,轻声道:“是我唐突,许久不见,想必你未能记起我这故人,你别怕,我当真没有恶意,也无冒犯之心,今晚来只是想同你说几句话,说完便会离开,就这样隔着窗子就好。”
遗玉愈发肯定曾在哪里听过这声音,可脑子就像是堵了一样想不出,只能匆匆套了件外衫,从床上坐了起来,面向窗外黑影,目露思索。
“你究竟是谁?”她直觉到窗外之人并无恶意。
“我是——”一语未出,先闻苦笑,“我当真是在做蠢事,竟忘记我连名字都没告诉过你。”
听这略带自嘲的声音,遗玉脑海一阵翻腾,堵塞的那一块当即被通开来,面色陡变,几乎是难抑地发出一声低呼:
“是你!”
“想起来了吗?”
“你是、是一一”愈发确定来人,遗玉心情难免激动起来,说不出对方名字,才些心急,窗外黑影像是察觉到她心情一般,接话道:
“是我。”
遗玉紧握了手中刀柄,是他,那张黑白交错的面具!她大哥卢智那个神秘的朋友,曾在韩厉劫持她们母女离京的夜里救过她,曾同她一道闯过刑部大牢的面具人!
记忆重回,她当起自责之心,若说这长安城里谁是让她觉得亏欠的,当属此人,当年她私心要救卢智脱牢,便骗了他同行,最后眼见卢智葬身火海,是在他护送下逃脱牢狱,又被追兵赶至南巷,是他负伤引敌,换得她逃脱之机,最后是李泰带人前来营救,自那夜后,他伤愈便悄悄离开.他们再没见过,甚至连句抱歉,她都未有机会出口。
“你还记得我就好,”面具男子隔着窗纸叹道,“也是,你怎会忘记,毕竟我还欠你一个解释,有关你大哥一一”
“对不起。”
“啊,”
“我说对不起,”遗玉面露愧色,尽管窗外那人半点看不见,“那天我骗你带我去刑部大牢,非是要见我大哥最后一面,而是打了劫牢的主意,连累你受伤,我很抱歉。”
室内室外一阵沉默后,遗玉便听见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你为何总是同人不一样?”
他话说的模糊,遗玉没啤清楚,疑惑了一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