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涿愠恼道:“大人切莫低估了此人,江怀越在京城时候就不甘平庸,带着西厂番子上蹿下跳,恨不能将东厂和锦衣卫南北镇抚司都踩在脚下。我本以为他到了南京会消停一下,没想到他又要开始折腾,他现在只是整顿御马监和禁卫,如果放任下去,少不得要管到你我头上!”
“公公是不是过虑了?”邱俊才淡然处之,“他不过是御马监的,怎么会凌驾于你我之上?若是他行为过分了,警告一下即可,不必这样气愤慌张。”
袁涿本来是想在南京守备面前告状,让主事人出面,这样既可更有效地震住江怀越,自己也可不必挂上恶名,可是看邱俊才似乎对此事不甚在意,不由得后悔来这一次。他强行又说了一通,但见邱俊才还是不肯出面,最后只能郁郁离去。
才出衙门,便望见垂柳长街上,有一名年轻公子骑枣红骏马缓缓行来。姿容俊秀,神韵高介,一身杏白色云雷金纹长袍,玉冠博带,腰悬碧玉葫芦连环佩,朱红色缨子簌簌长垂。
袁涿一见此人,本来想上轿离去的脚步停了下来,站定在大门口,远远地便向他屈身拜迎。
那人见了他,不由一怔:“袁涿,你怎么一大早不去遛鸟,却跑来这里?”
“小公爷!”袁涿略显尴尬,连忙道,“我哪里会天天遛鸟,只是闲暇时候的爱好罢了。今天到此,是有事想与守备大人商议……”
宿昕皱皱眉,翻身下马,将鞭子扔给小厮。“你还真是难得,多少年了没见你那么早就来守备厅的,难道是出了什么事?”
“还不是因为那个新来的?”袁涿上前一步,趁着他还没进守备厅就截住了宿昕。宿昕蹙了蹙眉间:“新来的?你是说……”
“自然是江怀越!”袁涿将先前跟邱俊才说的话又转述一遍,严肃道,“邱大人宅心仁厚,不愿为难江怀越,但我是想着不能纵着他胡作非为,这南京到底是谁说了算,小公爷应该最清楚。”
宿昕不屑地一笑,跨进大门。“行,你等着,保准让他不敢造次!”
临近中午时分,留在御马监清算账簿的江怀越还未来得及吃午饭,就听手下来报,说是有人请他出宫一趟。
“什么人?”江怀越有些诧异,到南京已经有些时间,从未有官场上的人主动见过自己。
“没说,只是请您去西水关的鹤鸣楼,说是旧相识。”
江怀越心存怀疑,本来想回绝的,但是思索再三,西水关乃是商贾云集之地,酒楼店铺遍地,如此热闹场景中,应该不会有人暗下毒手。
于是换了便装,凭腰牌出了宫门,乘坐马车来到了西水关。
南京三山门甚为繁华,四方交易汇聚城门内外。三山桥又横跨秦淮河,桥下旅舟商舶往来不绝,岸边码头货栈鳞次栉比,更有酒楼伫立,笙歌飘香,各色商家幌子在熏风中飘扬摇曳,绚丽多彩。
鹤鸣楼是十六酒楼之一,明窗丽轩,高朋满座。江怀越才到大门口,便有小厮上前迎接,将他带到了二楼最里面的套间。
他推开虚掩的房门,室内湘帘半卷,阳光正浓,走进去倒是清幽宁静,与外界喧哗俨然不是同一天地。
靠窗的八仙桌边,有人侧坐着自斟自饮,听得脚步声响动,才抬眼望了他一下,秀眉一颦,酸酸地道:“哎呀江大人,多年不见,你倒还是风采不减!也不知道到底得什么样的磋磨,才能让你伤神一些?”
江怀越一哂,飒然拱手:“原来是小公爷,倒是出乎意料。”
宿昕持着酒杯挑眉:“怎么,你来南京那么久,就想不到要来拜见一下我们国公府?还是你觉得只要见过了南京守备等三人,就可以横行无忌了?”
“小公爷说笑了,江某如今来南京,只为安闲度日,哪里还会横行无忌?”
宿昕冷笑,“安闲度日?我看你倒是不甘寂寞,区区一个南京御马监,你还打算整治成二十四衙门第一号?!”
江怀越无语,只好解释了一番。“若不是实在乱得不像话,我也不会无事生非。”
宿昕冷哼一声,顾自端着酒杯,也不让他坐下。江怀越站了片刻,按捺着愠恼道:“小公爷,我初来乍到没有及时拜见,是江某的不对。但宫内还有事情没完成,我得马上就走……”
“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又不是还在京城了,在我们这南京,讲究的是闲雅风流,不用急赤白脸风风火火。”宿昕说着,缓缓站起身,背负双手望向人头攒动的码头盛况。
“我说江怀越,你这些年来,有没有给相思上过一次香?”宿昕忽然回过脸,语重心长地问道。
江怀越一怔,敛容肃声道:“小公爷,过去的事情,就不必多谈了吧?”
“什么叫过去的事?我问的是你这些年的行为,和着我当年告诉你的秘密,你全然没放在心上啊?!”宿昕恼火地叫起来。
“什么秘密?”江怀越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出口,等到再想起时,为时已晚。
果然宿昕更加倒抽一口冷气,失望至极地看着他。“我当年离开京城时,不是在河边遇到你吗?!我可是正正经经跟你说过,相思曾经偷偷爱慕你,叫你不要辜负她的心意!”他说着说着,看江怀越还是一副寡情淡漠的样子,便觉悲痛万分,恨不得捶胸顿足,扼腕痛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