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通往地狱。
另一条也通往地狱。
整个后半夜,我和掘墓人,穿过了二十多个这样的岔道口,幸运的是每一次我们都有没走错。这些数十年前遗留下来的地道,至今仍几乎保存完好,静静地等待我们光临然后埋葬。层层交错,密密麻麻,到处是岔路和死路,几乎把整个监狱地下掏空,以至延伸到外围几公里的大地深处。自打钻进这条地道,我便感觉仿如进入一座古老的陵墓,抑或精心设计的迷宫。
此地的每一任典狱长,只要翻开历任的卷宗,都会对自己脚下的世界惊叹不已,同时猛擦额头的冷汗,成为每晚噩梦的主题——因为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弄清楚这些地道的路线,哪怕是一只老鼠被扔下去,也很可能永远都转不出来。假如有哪个囚犯昏了头,一头栽进地道的深处,典狱长不必担心他越狱,只要担心如何写报告:一个囚犯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在监狱里消失?
除非……除非……除非他遇上了掘墓人……
我遇上了掘墓人。
最后一个岔道口。
掘墓人选择了左边的路,要命的是他总是选择左边的路!
但愿他没错。
转过一条更加狭窄的缝隙,手电光束打出一圈黄晕,铺满眼前深深的地道,屏牢呼吸咬紧嘴唇。仿佛有人就站在我们头顶,吹响警哨惊醒整个监狱。荒野上响起警犬的狂吠,还有子弹的呼啸声。
突然,掘墓人停住脚步,我也跟着趴在地上,战栗着倾听可能的脚步声。
没有,没有任何声音,寂静得如同坟墓——也许本来就是坟墓。
我们已经到了哪里?掘墓人的眼神告诉我,已经超出了监狱地下的范围,前方再也没有任何岔路或障碍,只有一个古老的秘密出口,不为人知地隐藏在荒漠深处。
自由已在咫尺之间。
再次迈动脚步,在手电光晕的探射下,似乎窥到了什么在晃动。
又一滴汗水从额头滴落,我知道那就是逃生之口,已经可以让人快跑起来时,掘墓人却被迎面打中了一拳,沉闷地摔倒在地。
同时,地道内响起一记清脆的枪声,震得我的耳膜隐隐作痛。
淡淡的火药气味飘过,我低头用手电照了照地上,才发现在掘墓人的眉心,多了一个硬币大小的红点。
一枚子弹从此射入贯穿大脑,在他的第N次死亡之后,再也不会复活了。
不死的掘墓人终于死了。
我颤抖着俯下,伸手,看着这张表情平静的脸,轻轻合上死者的双眼。
此刻,另一道白光直射而来,一个黑色的影子,直插入我骤然缩小的瞳孔。
黑暗幽闭的地道里,白光刺得我后退几步,才渐渐看清那个人。
居然——是,他?
不,果然是他!
那双眼睛,让我不寒而栗的眼睛。
他的身影穿过地道彼端,笔挺地来到我的面前,左手提着一盏白色的大灯,右手握着一支黑洞洞的手枪。
没有人能够杀死掘墓人,除了他。
他的眼睛,他的枪口,都指着同一个方向——我的眼睛。
我看到了。
秘密。
他也看到了,随即扣下手枪的扳机。
撞针干脆地敲击出火花,第二枚杀人的子弹,旋转着飞向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