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叫高能,但本来叫古英雄,现在叫“1914”。
肖申克州立监狱,C区58号监房,2009年9月19日,下午5点。
对老马科斯说完“我要越狱”,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然后用那布满老茧的温暖大手,紧紧握着我的胳膊,仿佛要将他七十多年来的力量传递给我。
在这里说话不方便,很可能会被摄像头拍下来,狱警也随时可能出现。他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我回头去写我的小簿子。
现在,我停笔抬头,看着铁窗外的小小天空,再回想一遍那个看起来很完美的计划。
真的很完美吗?
这里是美国西部最贫穷最偏僻的阿尔斯兰州,至今仍然不通高速公路,只有一个国内飞机场,与四条通往邻州的公路。至于我们所处的这座监狱,方圆数百英里之内都荒无人烟,几乎连一点水源都找不到。只有一条通往外界的公路,开车到最近的居民点也要三个小时,徒步则要四天五夜!一路上只会遇到凶残的郊狼,运气不好的话还有剧毒的响尾蛇。
一百多年前,选择把监狱建造在这里的人真是个天才!
也是个魔鬼。
因为那么多年来,有多少冒险越狱的囚犯,就这么死在荒野上,要么饿死与渴死,要么被豺狼吃掉,总之最后都会被秃鹰清理程一具干净的人体骨架模型。
“HERO,以前我看不起你,现在我想要说的是,你让我感到敬佩,尽管我的年龄可以做你的爷爷了。”
老马科斯从不叫我“1914”,他自己给我起了个绰号:“HERO”,虽然我尚未做出过英雄的行为。
“不,我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话,我肯定不能够活到今天。”
他低声笑了笑说:“与我有什么关系?一个人的死也许不由自己控制,但一个人的生肯定是他自己决定的。”
“有道理!这是你的先知的话吗?”
“不,每个人都可以成为先知,甚至包括你。”
“我?”
“这是不能用语言来描述的,需要你用自己的内心去体验。”
“很神秘吗?”
老马科斯又凑近了我说:“对有些人来说神秘到完全不可理喻,但对有些人来说又易如反掌。”
不知道,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我低头打开小簿子,继续写我的故事,现在不是高能的故事,而是古英雄的故事——
星期五。
不涉及黑色的,但也不是白色的,而是灰色的。
在被污染的灰色天空下,我的胳膊上仍戴着黑纱,一顶鸭舌帽遮盖了光头。坐地铁来到端木良公司所在大楼的下面,就在东亚金融大厦斜对面。
楼下聚集了许多大街上的路人,起码有一百多个,还有警察维持秩序。大家都吃力的仰着脖子,不知向天上看什么西洋景——难道有飞行表演?闹市区怎么会有飞行表演?不,他们看的是东亚金融大厦,三十八层的大厦楼顶,隐约有个黑影在晃动。
“跳啊!快跳啊!跳得干净漂亮些!”
有个中年人扯着嗓子嚷起来,许多人跟他起哄“有种就跳下来”,但被警察阻止了。
有人要自杀!
东亚金融大厦楼顶天台,那个摇晃着的小小黑点,似乎随时会从一百多米的高空坠落。
而聚集在地面围观的人们,都渴望观赏这出精彩的自杀真人秀,想象那个可怜的人儿冲向大地,在几百人的面前表演粉身碎骨,最后化为一团模糊的血肉……这比好莱坞大片更刺激的画面,不知能否满足所有看客们的欲望?
他们让我想起鲁迅笔下的中国人。
从大厦里跑出来一张熟悉的面孔,居然手机久违了的老钱。
老油条也看到了我,“高能,你怎么也来看热闹了?”
“没有。”我尴尬地摇摇头,“只是顺便路过而已。”
“你知道吗?楼顶那个人,就是以前销售六部的白展龙。”
“白展龙?”
我记得那个人,三十多岁,工作非常拼命,三个星期前,他与我同时被公司裁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