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旦说起草原,他的脸就赤红一片,怒火冲天,整个人都像发了狂。只见他迈出半步,已经到了那白脸小男人面前,一巴掌已经挥了出去。他的手在半空中稍停了一下,落在那厮肩上,已经把小男人提在半空甩了一圈……
这以后,巴图每天晚上总会把战靴脱下来放在窗台上晾上一夜。他是个温和厚道的人,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一心与人为善。只是,你要记住,有两点千万小心不要触犯他:一是不要说草原的坏话;二是不能说自己的酒量高于巴图。
那样做,准是出于巴图的骄傲!
谁能知道自己距离另一个人的骄傲有多远呢?
校园附近是座村庄,有厌倦集体生活的同学在村子里租了民房,左边的空屋里放着一口打好的棺材,右边的屋里租住着一个养骡人。知道巴图胆大,那同学刚租房的第一天拉了巴图过去同住壮胆。空棺材当然吓不住巴图,他倒是推杯换盏地和那养骡人交成了朋友。那养骡人的生计是每天早上拉着三头骡子去桥上帮菜农拉车,他不知道巴图一眼便盯上了他的骡子。据说,巴图大概和那人喝了整整一个星期的烈酒后羞涩地开了口。他很想借头骡子在校园里骑上那么一天,哪怕是小半天也成,那能让他重返一个骑手的形象,也能让同学们知道他在草原上到底是个什么样子。
果真,巴图好梦成真。他骑着一头骡子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个早晨,被大家当了一个早晨的英雄。在此后的很多年里,他被大家当成一个传奇故事来不断延续。那天早上,巴图脸上凝固着堪称经典的骄傲笑容,眼睛一直看着慢慢发亮的天空。显然,那是一个在做梦的人才会有的表情。
有一年寒假过完,返校时就听说巴图死了。传播这个消息的人,像是在讲一个传奇故事。
那么大个块头,铁打般的身体,菩萨般的心肠,说没了就没了。据说,那个冬天里,他没有回家。大部分的人为了过年全都奔波在路上,车票也难买,巴图不愿凑这个热闹,想着到了暑假再回去看看青色的草原。一次,在空荡荡的校园里,他碰上两个藏族兄弟,自然是要大喝一场的。都是平素以酒为傲的人,自然谁也不服谁。于是便连喝了三天。那三天里,他们三个人共喝了一百多瓶啤酒外加数瓶烈性白酒,困了就睡,醒来继续喝,却是没人醉得不省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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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兰州(2)
最后一天,巴图终于喝跑了两个难得的酒友,自己心满意足地准备好好睡一觉。点上一枝烟后,他便沉沉睡去。烧着的烟头引燃了蚊帐,浓烟积聚在密闭的房间里,巴图在昏睡中窒息而死。等学校保卫处的人打开门时,一脚踩在滚满一地的啤酒瓶上,差点摔破了头。
半个兰州
一条大河从城市中间切割而过,兰州被纵向切成两半。
半个兰州,河南的繁荣与河北的荒芜形成强烈对比,城市的形态因此而不完整并让人有所期待。
半个兰州,精神的左岸是连片的清真寺,是川流不息的大河上飘来的声声唤拜;物质的右岸是隐隐约约的繁华,是城市亮化工程之后夜晚的很多灯。兰州,是那种正在成形的、粗糙的、硬朗与温软杂糅、悲情与狂欢共伴的城市。
经济不发达,与周边的城市都离得比较远,没有形成城市群,它的基本生态还是现代城市链条中的一个孤岛。兰州是一个移民城市,这就决定了它的城市性格具有某种模糊和语焉不详的特点,城市中因此会形成一种“野蛮”的力量:他们有向上生长的渴求,有冲劲但又略显盲目,有梦想但又常会失落,有追求但又总觉得结果不理想。他们觉得,在兰州生活太慢,生活是停滞不前的,自己几乎没有耐心等待它的变化。这样一个人群的心态基本如此,他们似乎一直在寻找离开兰州到外面发展的机会。
有看风水的人说兰州“北山高而南山低”,是“旺客抑主”之地。很多外地人在兰州做生意都赚了大钱,光浙江人在兰州就有20万之巨。曾有温州商人过年回家包了两架飞机,成为各媒体爆炒的对象。浙江商人张国芳在兰州开了国芳百盛购物广场,余汉平则建起了义乌商贸城,兰州东部批发市场跻身国内十大批发市场,其主体人员仍是浙江人。“新移民”正成为兰州的“新贵一族”。
去年春节,从外地回来的朋友们聚在一起,说到兰州的变化,一致的感觉是:兰州似乎正在兴起一个有文化、收入稳定、保持了年轻心态、追求品位和独立精神的阶层,他们不仅仅是咖啡和盗版DVD的消费者,更是生活方式的旗帜、媒体和传播的操作者,也是从根本上否定权力社会关系、激励多元文化的力量。这个阶层的人数不算多,但力量却不可小视。
从最能显现一个城市活力的夜生活来看,兰州出现了北滨河路、甘南路两条著名的酒吧街,大大小小的酒吧在两年时间内迅速开张了500多家。许多外地正流行的娱乐消费方式被引入兰州,麦乐迪量贩式KTV、东尼热舞会所、焦点俱乐部、新天地西餐咖啡、东方国际会所等场所都受到人们的追捧。“新的就是好的”,几乎成了一个流行法则。
兰州的总体消费能力并不高,而餐饮娱乐却过度繁荣,生活方式还很单一。餐馆酒吧的门口总是停满着车,里面猜拳行令之声不绝于耳。“娱乐基本靠酒”,兰州人一年喝倒一个酒牌子,酒吧里也能见到有人大声划拳,这就是这个城市的粗陋之处。
兰州是那种很多时候办事都得靠关系的小圈子社会,关系网密布,人与人相连,很多事情只有在酒桌饭局上才能搞定,所以很多投资采取了隐蔽的方式,所谓“闷声发大财”,老板们多不愿过分张扬,以免惹来麻烦。
兰州晚报曾主办过一场“吕思清小提琴音乐会”,并公开征集百名琴童与吕思清同台演出,报名者云集,因为这样的音乐会在兰州并不是常有。兰州学音乐的孩子很多,钢琴的家庭拥有量在全国各城市里属于前列,家长们都希望孩子能有一技之长,能有很好的未来。画廊的生意大多清淡,以兼做装潢、广告等养活自己。兰州的艺术气氛相对却很活跃,从前的很多音乐人如今成了酒吧老板,会主动做一些艺术活动来满足自己也吸引顾客。显然,城市里的新生阶层对这方面的要求相当强烈,他们需要更多的文化资讯来滋养身心,他们有更强烈的渴望来改变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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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兰州(3)
多数人的朋友圈子并不大,交往目的也简单,在一起也无非是吃吃饭喝喝酒,有些人因此成了酒桌上的明星,一晚上能赶三四个场子。在各种场合,都有可能碰上熟人朋友,城市的中心集中在城关区中心的某一片区域,每个人都在往里扎。往往是你说起一个人,对方就会告诉你这人是他的朋友,于是皆大欢喜,一切好说。非常功利主义的交往在这里不太多,人们以义气和玩乐为重。
兰州的生活压力不是太大,但这个人群里的人会给自己施压,就像贾樟柯电影《任逍遥》里表现的那样——他们生活在一个相对封闭的环境里,却能方便地得到大量来自外面的资讯,对自己的生活因此相当不满意,有极强的愿望去改变。他们会像一根被压服的弹簧一样积蓄自己的力量,一旦有机会便强烈地释放出来。他们会很直接地谈论自己的理想,描述却很简单——不同于现在。
被曝光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