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和感情有关。
用通俗的说法,就是因为一段男女关系,并且是三角形的,产生了爱欲纠缠,然后就出了事。他和他的女友从高中时就开始相爱,女友考入了一所大学,他落了榜,靠着画画的功底在一家广告公司里谋了个职。他的公司和女友的大学分别处于这座城市的两个区,每到周末,他都会坐上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车来看女友。他们的爱情在女生宿舍里被谈论,被羡慕,几乎成了一个传说。他沉默寡言,少年老成,但又心细如发,懂得关心与照顾女友,女生们一致认为他身上有男人味道。
可是,慢慢地,他发现有个干瘦得似乎裤子都挂不到屁股上的家伙总是纠缠在女友身边。那个瘦厮是这所大学里的子弟,是混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却总能搞到些钱。晃荡在校园里,那瘦厮总是左手捏着一把瓜子,不老实的右手轻佻地拈着瓜子往嘴里放,随走随吐瓜子皮,游离的眼光总在那些不谙世事又爱慕虚荣的女生们身上打转。
离神更近的城市说实在话,他实在是最看不惯一个嗑瓜子的男人了,总觉得肮脏而且琐碎而且娘娘腔。看到那瘦厮,他就会涌出一种强烈的生理上的反感。但不知为什么,女友竟像是受了那瘦厮的控制,整日里和那帮学校的子弟们在一起,唱卡拉OK、看录像、下饭馆、逛舞厅……身上居然还穿着那瘦厮买的衣服。他强烈的男子气可以容忍女友不爱他,但不能容忍那嗑瓜子的男人的侮辱。为什么会是他最厌恶的一类人控制了自己的女友呢?于是,他出刀了。并且投案自首。
让人绝对想不到的是,进了看守所要做的第一件事竟然就是嗑瓜子——兰州盛产大板瓜子,于是看守所里多出了被当做惩罚的一种劳动,每人每天要嗑一大袋瓜子,把瓤剥出来,做成无壳瓜子。嗑不完的不许吃饭和睡觉。那些被作为铁硬任务的瓜子把被管制人的嘴弄破,手上也鲜血直流。有些人的噩梦里也是一直在嗑瓜子,他们此后见到瓜子就会胆战心惊。
而他,整个人都因为嗑瓜子这件事崩溃了,像是脑子进了水,整个傻掉了。
苦水玫瑰
兰州盛产玫瑰,并以玫瑰为市花。西出兰州四十公里,便是玫瑰之乡——苦水镇。
这儿的玫瑰与情人节时街头常见的那种不同,没那么好看却更实用。最初,是这里的农村妇女拿玫瑰花干来蒸馍馍,给面食里加入此种甜香,大叶子的春尖茶里随手丢上两瓣干玫瑰,再苦的日子也能推上了过。上个世纪七十年代,人们转而重点提炼玫瑰油。那时的玫瑰精油被叫做“液体黄金”,一公斤精油相当于一公斤多黄金的价格,玫瑰开始被大规模地种植。对农民来说,种玫瑰与种麦子也没什么大的差别,都是下苦的事,都得一日日挥汗如雨。一直到八十年代末,这个蚕豆大的地方竟然冒出二十多家玫瑰精油加工厂,年产玫瑰精油六百多公斤,占当时全国总量的百分之八十。玫瑰成了当时的传奇和实打实的经济收入。
因为有利可图,盲目发展,在短暂的甜头之后,花价大跌,农民们开始大面积砍挖玫瑰,成片的玫瑰田消失,玫瑰油厂被迫关闭,苦水玫瑰又回到了馍馍“添加剂”时代。土里刨食的农民,对玫瑰花并没有太多浪漫的想象,艰难的生计才是最要命的人生主题。换句话说,在他们手里,玫瑰与土豆并无太大的区别。
离神更近的城市(2)
那个起初种田后来栽玫瑰的精壮男子,是村里公认的能人,从不惜力。几年间,盖了一院房子,还买了一辆手扶拖拉机,把家里的日子弄得挺滋润的。玫瑰是他的致富手段,他一直存着感恩之心,家里的饭食茶水都离不开玫瑰。
他讨了个女人叫桂花,手巧得很,最会做糖腌玫瑰,香甜无比,吃一口便满嘴都是香香的味道。桂花弄得一手好饭食,只一根干柴便能将一个猪头烧得烂熟,入口竟也有玫瑰花香。乡下人,都爱得粗笨,男人弄完了田便弄女人,三个黑炭球似的娃娃挨着个就来了。这么着幸福了好几年的光阴,玫瑰贱了,家境也薄了,男人只有突突突地驾着手扶拖拉机在乡间公路上奔忙。忽有一日,拖拉机的前轮别在一块路边的石头上,车把撞在男人胸膛,拖拉机一头栽进旁边的河里。男人没了。
女人愣怔了很多日子,傻傻的不说一句话,只是一把一把地大口吞咽着那些坛坛罐罐里的糖腌玫瑰,谁都不给。最后一罐,她拌进去一包鼠药,也不活了。谁也不知这样一个木讷不懂风情的女人临死前那一刻的心情。也许,她是想把所有的甜都吞下肚去吧?还有什么方式比吃进肚子里更叫人放心的呢?
这个地方为什么叫苦水?
我问过很多人,说法很多,却没有一种能得到确认。有说是流经此地的那条河河水苦涩,还有说是眼睛里的瞳仁在当地方言中被叫做“苦水”,眼睛所能看到的生存之地也就随着叫了这个名字。玫瑰出在这里,当真别有意味。
老爷车
“发财的钱有呢,吃饭的钱没有的。”
这句话是对兰州隍庙里那些古董贩子们的生动写照。隍庙里面,自然假货横行,但也有很多人藏着些真宝贝秘而不宣,整天破衣烂衫地守着可能的金山等待神秘买主到来。一个曾经在隍庙里体验了三个月生活的哥们儿对我说,他在那些古董贩子家里真见过些宝贝,但那些人日子过得也真清苦。平常,他们也就吃些洋芋面片子,有了钱,就走到小西湖狠狠地吃上两斤手抓羊肉,刮个盖碗茶。有很多宝贝都是一放经年没有合适的买主无法出手,还有一些宝贝埋在尘土中让老家雀也走了眼,便宜了某些眼疾手快的投机者。
隍庙里流行着一则传闻。一辆破破烂烂的老爷车停在院子里很久了,无人问津。它的样子,就像是在那院子里很多年了,自然之物,引不起人半点注意。有天来了个四川人,围着那车来来回回看了好几圈,走了。第二天,又来,看得更仔细,还是一言不发地走了。第三天,他又来了,漫不经心地从车旁走过,随口问摊主车卖多少钱?那摊主也不当回事地报价一万元。又过了半天,川人再走过来,有一搭没一搭地讨价还价,没费太大劲便以五千元价格收购了那辆破烂的老爷车。把车拉回家里,心中狂喜的川人费极大力气将其清洗干净,显出它的原形——竟是一辆真正的世界著名品牌老爷车!
原来这川人极是狡猾,前两日发现此车,已是心中怀疑。他暗地里记下它的特征,回去遍查资料,得知它是著名品牌,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流入中国西北,为某土匪头子姨太太乘坐。在当时的中国,此车只有三辆。其珍贵的价值,还用多说么?
坊间传言称,那川人将老爷车多角度全方位地拍了若干张照片之后发布在网上,并给那家公司也发去了电邮,只是简单地告诉他们自己手里有这样一部车。那家著名的汽车公司大感兴趣,正可借此车丰富自己的汽车博物馆,于是愿意拿一辆最新款的轿车与他交换。川人坚辞不允,只说自己热爱收藏,暗地里期待对方提高价码。果不出所料,最后公司以相当于两辆最新款轿车的钱收回了那辆老爷车。川人拿上钱后,人间蒸发,不知到哪里享受他的幸福生活去了。
一时间,那些曾每日里走过那老爷车的群众们恨得砸自己腔子(兰州话,胸部),肠子都悔青了。一堆原本可能属于他们的钱,就这么没了。这就叫做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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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神更近的城市(3)
离神更近的城市
《美国国家地理》做过一期印度专题,有张照片是个酒鬼一头扎在树窝子里昏睡,旁边是堆刚刚呕吐出的秽物。图片说明让人印象深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