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见过这样的你。”邱归吐出的话语和他的那双眼睛相得益彰,也延长了缄默。
安定明坐起身,两手分别撑在膝头,放弃般地开口:“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
沉默久到他又要放弃时,少年轻缓的话语分明传入他的耳中:“我看到的,只有前进的背影。”
邱归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我们都为彼此共情过,却永远无法真正感同身受,但我也因此明白了不一样的东西。”
安定明的视线包裹着他,这样的认知鼓励着他继续说了下去。“在此之前,我从未与人交过心,不论姿态如何,我总归有口气在。我可以活在泥潭里,但也不拒绝能有更好的境况,这还是一种浑浑噩噩。”
邱归的平静刺痛了安定明的眼睛,对方却像是夙愿终了般朝他浅笑,接着说道:“其实我是个做事很随心所欲的人,也不爱深究原因,因为我已经不怕再失去什么了,自然也不想遮掩什么。你所说的不被束缚的独立,也只是阶段性的结果,但到那个时候,我们才真正有资格谈论未来,所以这条路,我希望我们能殊途同归。”
言尽于此,邱归换了个更为舒服的坐姿,如释重负地等待着身旁人的回答。
“阿归,我不能承诺什么。”邱归听罢,深深看了他一眼,那是未言的所有,是最大限度的包容。
“我时常感到无力,这让我忽略了很多。我其实没有一腔孤勇,却妄图追逐热烈,而我的胆怯又让我明白我什么都给不了。”
“我可以轻易许诺,逞一时畅快,但你值得更好的,而不是一个迟钝的懦夫。”
安定明避开他的眼睛,窒息感压迫着咽喉,每当人们把现实撕开,总是血淋淋的一片。
“如果你没有挪开视线,我也许就已经相信你要和我分道扬镳。”邱归的语气中有着前所未有的笃定,“我说了想与你殊途同归,却也不想亲手创造殊途。”
“今夜之前,我想象过无数个结局,到头来,竟还是带着自私的不甘,甚至忘了自己还在泥潭里。”
他轻轻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收敛了所有,却依然凝视着安定明,“谢谢,至少你没有觉得对你怀有这种感情的我是不可理喻的。现在,你可以第二次拒绝我了。”
对方依旧没有回头,邱归沉默着起身,留住了客厅中的昏黄一片。
安定明并非以沉默逃避,而是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犹豫,作出这种决定,说是出于无感未免自欺欺人。
自作聪明的残忍,这种感觉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剖开心来看看,那上面根本就没有“殊途”二字。
自己究竟是如何看待两人间的感情的?经常容易陷入自我漩涡的他,下意识就选择了所谓常人的做法,以为是站在对方角度的考量,现下又沉不住这颗心,这无疑是心盲。
他的确还缺乏勇气,埋藏在内心深处的无力让他忽视了自己的许多情感,也未能独善其身。不是委曲求全,而是早已沦陷,否认这点才是对自己无能的最大逃避。
他又枯坐了半刻钟,这已足够让他认清,清白之年的热烈,应当有着能包容世俗的坚韧。
邱归依旧留着床头那盏灯,听见推门声时呼吸也没有乱上分毫,来人没有直接睡下,而是坐在了靠他这侧的床沿。
邱归知道他看出自己并未入眠,却还是背对着安定明。
“我追求自由,最初是为了逃离家庭,但面对前路迷蒙,我感受到了自己的无力。于是我不愿意去多想缺乏把握的事,这反倒成了更深的束缚。”
他停顿了一下,“现在想来,我追求自由,也是为了能留住我的渴望,而不是无力注视着它的消逝。我方才说的话也是真的,我不值得,因为在我心里,其实一直妄想着能在一无所有的时候拥有你。”
“阿归。”安定明就在邱归逐渐颤抖的眼神中,轻轻拥住了他。
邱归慢慢把手覆上他的臂膀,声音却不见丝毫颤抖:“你知道吗?当我第一次看清这种感情的时候,害怕的不是世俗不容,而是自己一无所有,却又变得贪得无厌。”
“所以我理解你的顾虑,你不必如此,我已自私了一次,这就够了。”
安定明抚上了邱归的发尾,“是我唐突,不求无怨。我该向你道歉,因为我不能免俗,又要自私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