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唤娇珠的女子柔若无骨,微微贴着沈醉一同行走。这凑近了方才瞧见她裹着大氅后的一张脸鸦眉入鬓,眼角像是瓣妍丽的桃花,立在风雪之中傲人凌霜,微微瞥她一目,竟是让娇珠自己生出一股自惭形秽的感觉。
娇珠不过几步路,盯着他半边侧脸还想搭话,就被沈大人的随身侍从挡在了门外。
杭旗呼气暖着手:“这样冷的天,穿得那么少,女人真是恐怖!”
“也不是人人都能如此。”沈春酌倒了热茶,“你主子我就不行。”
说罢,抛给他一副崭新的羊毛手套:“给你,别再什么都往别人嘴里塞。”
“哇!”杭旗一眼就认出,这是之前陪着她去裁大氅时,看上的小羊毛手套,当时与店家掌柜的砍价半晌,愣是一个铜子儿都不让。
气急的杭旗最后还是在蜜饯与手套之中,选择了时兴花样的蜜饯。全然没料到过不了几日,他的手套就会没了。
“谢谢主子。”杭旗套着试了试,“正合适!”
他是小孩子心性,这会儿就盯着自己的手套看了又看,高兴极了。他正是少年心境的时候,打小的孤儿无人教养,被释然师傅捡回寺中那日清晨,还因为与城中商贵家犬抢骨头,被膘肥体壮的犬狗拖行。原本是该修行清苦,可喂了半年依旧是豆芽苗菜的孱弱模样。只好指给纪松岫去做随行。
“你莫要哭,师父不是不要你。”安僧给他卸了袈裟袭袍,“去给小师弟做随行是好事,但要记得练功学勤,那里不比这儿,是刀光剑影的狼虎窝。”
杭旗哭得更猛了。
安僧蓦地正色,杭旗立刻就被他吓得不敢出声,鼻涕先混着眼泪淌了下来。
安僧无奈了,道:“那儿能吃肉,管饱——糖难点儿,但是也不是没有。。。。。。”
杭旗一张脸又哭又笑,看上去太奇怪了。
安僧将帕子一掌呼到了他的脸上:“日后我每日去查,你若是了无长劲,就饿着!”
他生平最怕冷,大抵是穷苦之人的冬日都非常难过,故而刻骨铭心;又害怕血,到了一禅堂第一日就见到堂中的刺客被一剑断喉,腥臭的血迹成了他几日的梦魇,好歹被安僧用蜜饯哄住。
纪松岫反手挑断了剩余几人的手筋脚筋,瞧他吓得呆傻,和安僧道:“他留在这儿,可未必是好事,哪日死了,我也不会给你什么交代。”
安僧搓了一把自己的秃头,道:“我知道。可这孩子天生的武学身骨,生来就是吃这一碗饭的,戒荤腥与他无用。”顿了顿,又道,“世道太乱,瞧他那副模样兴许之前家中走镖开武馆,一朝横祸该是无人生还。此时不学,等他知事,真的能容自己家亲无顾身亡吗?若是到时候逞匹夫之勇,便不是救他,是害他死也不瞑目。”
纪松岫不做声,安僧知道这就是默许了的意思,反手将杭旗拉进了小禅室,交代:“多与他们学,跟着他们多吃饭,好好练武,日后方能自保。”
等沈春酌收了卷轴出来,杭旗已经就这桌上的冷茶吃了半碟的茶糕,将最后一块儿塞进了嘴里,出去赶车了。
沈春酌出门向着工部而去。此时正在上朝,可新帝之后,除去大朝,常朝已不点九品之上五品之下的官员。
他推门进去,大冷的天屋内就供了一个火盆,工部的主事却冒了满头的大汗,他在椅子上咬着毛笔,见到了他就差哭了。
面前案上摆的正是工部呈给端安王爷的筹划,那份原本用来讹王爷钱财的报书。
沈醉面若好女,不紧不慢的支了椅子坐下。
“大人怎么尽流虚汗?”沈醉敲了敲暖炉的雕花,“怎么?这银子对不上?”
张茂急忙否认:“不、不不。。。。。。外头,宋宋大人怎么持剑——”
“忧心宋大人寒冬腊月立于风雪?”
话未毕,宋铮推门而入,一把重剑猛地拍在了主事的身侧,桌板裂开,宋铮朝他微微行了一个礼。
“宋大人也进来了。”沈醉面上依旧在笑,却是一把按住了他手上偷偷摸摸往怀中藏纸的动作,“大人放宽心,算账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