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升陪着万卿帝足足在屋外头站了半柱香,等着宫里头真的提着板子开始打的时候,杨升也只敢偷偷地觑着万卿帝的脸色。
万卿帝揽着佛珠子,道:“不必去了。”
杨升也不敢多言,偷偷瞅了皇上一眼,意思是问:那是真的打死?
“既然贵妃非要自己封出个贵人来,那这也是依规矩办事。”
杨升连忙低头称是。
贵妃这次是连翻触了二人的逆鳞,可是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事情就变得不好处理了。
“那……主子这贵人是——?”
杨升毫不怀疑圣上要是得了这小主子开口,怕是皇后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这小主子脾性如此,别说是皇后,怕就是留着她做个名存实亡的大宫女都会被打出门去。
可眼下,出了此事就不一样了,若是皇上借着这波浑水按死了鱼,萧贵妃处事又如此张扬,若是借着此波闹开成了事,倒也不是不可……
“封。”
一个字掷地有声,声音却是格外的漠然无味,原本想要跪下恭贺皇上喜得佳人的杨升顿时也拿不清圣意,举棋不定颇是为难。
内里沈春酌却已经看到了他明黄的衣角。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延福宫门那棵百年的银杏也落尽了金黄,若不是他满身依旧浅淡的衣料未着金丝,她不会突然生出了一种似有故人来的感觉。
“贵妃娘娘,下召吧——”沈春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脱力一般跪倒的样子,突然间生出了些温柔来,“就写延福宫宫婢如何?”
瘫倒的贵妃惊惧交加颤抖不定,她不明白:为什么?
她明明知晓这一切,为什么这样的丑事暴露跟前,哪怕她早已不是太嫔宫女,难道追究而下,她一点儿都不害怕皇家威严,定会将她碎尸万段?!
她以为她可以凭此捏稳了大权不落,可是——
沈春酌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她的身前:“娘娘,圣上就在您身后,您不彰显三分娘娘治理有方?”
贵妃双眼猛地迸发出求生的光芒,叫喊着:“圣上——”就要转身。
可是下一刻,一双铁钳一般的手生生卡住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抬头看向了扼住自己的沈春酌。
“请也好,求也罢,娘娘可切要记得,这个旨意拖不得。”随后,一只手无尽温柔地轻轻捋顺了她腮边的发丝,拍了拍她的面颊,“去吧。”
。
当日,圣旨下刘家府邸,满府一百四十三人接旨,道是刘家次女刘谷梦久在深宫侍奉安太嫔娘娘,念其佳淑敏慧,得贵妃娘娘亲封贵人,圣上大悦。
刘家满府谢旨不尽,当夜如何重礼谢过同党萧家大人自是不提。
只是阖宫之中,拖出了具打死的女尸,就连跪在地上的萧贵妃也是满面苍白恐惧。
这样的圣旨说下就下了,哪怕没有人见过那个所谓的安太嫔母家小女刘谷梦究竟是谁,这圣旨也就这样下了。
她猛地打了一个寒颤,抬头看向了漫天的经卷。
锦绣阁从未如此的肃穆庄严,对外道是不慎秽了先帝遗物,正给先帝念经抄录佛经以求恕罪。
事实上,当沈春酌将毛笔塞到她的手心时,言笑晏晏仿若春花,力道却是格外之大。
“娘娘那不知事却整日里胡乱往外递消息的奸邪小婢已经除去,这般小人引诱,娘娘这是被奸邪迷眼了。”她抚着经卷,淡淡地笑道。
“奴婢盼着你写写念念,也就没空往外交代些别的事了。”沈春酌随意地掸了掸手上先帝所留的金刚卷,布到了她的面前,“还望娘娘识趣。”
若非进了移清殿,纪松岫翻着奏折抬眼看着她,沈春酌会真的以为如此闹上了一日,他又是那个不会生气的佛门圣子。
纪松岫动怒似乎总是这样的淡漠样,看上去依旧无喜无悲、面无异色,九天佛子下凡尘,好像所有的异色都施展在了不为人知的床榻之上。他这样端坐明堂上,天家威严皇家富贵,也的确运筹帷幄,堪为明君,面无表情地提着朱笔。
他好似漫不经心,好像随口一言而已:“小小贵人,确也配不上你——那就赐爱卿皇后之位如何?”
沈春酌跪在大殿,平淡地答:“圣上错爱。”
“错爱?”万卿帝突然起身,径直走进而来,缓缓地俯下了身,“何为错爱?是爱卿不够倾国颜色?或是家世学识不够?再或者——”
沈春酌却是抬眸,看向他的目光格外的平静:“圣上,臣女定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