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审你就不知道是谁指使的吗?”沈春酌挑眉看他,“指出来了有几个用?到时候推脱一番他们也就掉几根毛,禁军平白无故受他们一顿气。”
“既然他们说这地方不好,满京都那么大的地方,有的是给禁军增设校场的地方。”沈春酌打了马转身,道,“你改日去给工部的那些个老家伙请几顿好的,那些个老东西惯爱附庸风雅,将我桌上的那幅雁行寒柳图卷给他们,让他们替你去找。”
景明咽了口气,心中不忿:“明明是咱们的身家,这些年钱全给他们中饱私囊了。”
“他们当皇帝从寺庙返俗,没什么根基,要做皇前贵臣,又想要把持朝政。”纪鸿璟掀了袍子上马欲走,“手里捏着的,太多了,哪里就我们这一点儿?”
“他们索财也忒不要脸了些。”景明怒道,“牢狱里那些贡士,主子是没见着,不给财物便被他们屈打取乐——屁大点儿小吏,还要我们花钱打赏。”
沈春酌闻言寓意不清的笑了一声:“别想了傻小子,去吧。敢拿走我的钱,我都是要从他手里连本带利掏回来的。”
。
往后大晴了好几日。
宝方江冬水未寒,夜色一上,连天的灯火通明,满江皆是画舫轻舟,歌舞升平管乐丝竹好不热闹。
沈春酌在一舟高船画舫前下马,引路的仆从鞍前马后,亲自引着她上了画舫,为她挑开碧云帘子大声通传。
所有人随着仆从这一声转头,席间原本说笑的话语顿时寂了一寂。
“诸位大人好啊。”沈春酌一眼就看出这席面不简单,面上礼数却是不少。
刘溢开的宴面,所坐不是宫中要员,就是世家谋上了官职的子弟。就是一场鸿门筵席。
“大人来了、大人来了——”刘溢立刻回神,看烛火之下连几个人避也不避地将目光往他的脸上瞟,几乎盯在面上挪也不挪,连忙起身招呼打岔,“早为大人留了座椅,大人这里请。”
“只不过是在宫中奉圣上一二闲事,尚不能与诸位大人同称,若不嫌弃,诸位叫我沈醉,表字琢清就好。”
席间各人这才正色,与他一一拜过。虽是见他如此谦逊却无人敢真的轻视。因为今圣临朝以来,好一番无喜无悲的圣人模样,偏偏身边围得跟一个铁笼似的,透不出来一点儿风声,不容易找出个原先便侍奉圣前的近人,万万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大家伙按例一番闲谈,淅淅索索半日方才入了正题,道:“我瞧着今年岁收丰饶,海晏河清,总算是能过个好年了。”
场面话谁不会说,实际上今岁也确实是风雨不和中难能可贵的丰收年,只不过年春先皇重病,大兴土木在宫中修建了梵寺念经祈福;而后二王谋逆,一干损坏又添了支出;却不想临了先帝崩新帝登基,又是好大一笔开支。
到现在,手头那点儿银子不欠着就是好的了,还妄图有个好年?!
每岁御前对账皆是难跨的槛,今年依照新帝的脾性,一切还在是未知数,可是看样子怕是只会难不会简单了。
沈春酌不说话,想看看他们临近年末急得睡不着觉,究竟要如何来与自己挑清明白的说话。
席上几个人叫着“喝酒喝酒”,一杯方尽又是道:“今岁里先帝仙逝,想来一是二王作乱,伤了先帝父子之心,难免心中剜痛;二来,司礼监着实犯上作乱,不怪今圣登基便因此大怒,杀了一干的内监。”
“这司礼监一下子就空了大半,御前总是要有人尽分忧本分的。”列坐之中,一人直身,道,“年末事多,圣上今日早朝还斥咄了一批朝臣,我瞧着是要大查的意思。”
“是啊。”刘溢道,“这怎么能行,半年以来积攒如此多的事情,总不能就这么放着吧?”
沈春酌,或者说此时此刻的沈琢清平和道:“总要举荐朝臣或是内宦的。”
大家伙就地等着他这一搭话,话匣子便好开了:“依琢清看,御前是会如何排布?”
越临近岁末,银两上的事情越是纸包不住火,要是此次内阁六部对账不平,就真的是生死攸关。
打探好谁是中间替圣上分忧,便是打探可以松动的门窍,才是此次筵席真正的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