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回望杨云龙,微笑道:“这是第七天,是安然的头七。俗话说入土为安,可我舍不得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这里很冷,没有书院,没有爹,没有三月的风六月的雨,没有伙伴与记忆。即便我生生世世的守在这里,他也不会开心。”
杨云龙嘶哑着喉咙,迟疑了一会,艰难道:“那你……就忍心将他火化?”
将军的背影猛的僵住,他深深的望着书生,背对着杨云龙,却没有隐藏住哽咽的声线。
他不想哭的,那是不属于他的脆弱。
他不想把书生火化的,可是他带不走他。书生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他不想眼睁睁的看着书生一点点粉碎在他眼前。
他要留给书生最后的尊严。
“对啊,我不忍心。”将军没有回头,只是愣愣的站在那里,“所以我才想你帮我点燃这最后的念想。”
杨云龙执意不肯,退缩着往后走。将军无奈的叹气,忽然隐隐听见身后有人接近。再抬头时,略微惊讶的发现不知何时,全陈州的将士已肃然站在了轩辕明身后。
轩辕明伸出手,将火把递给了将军,他说,这是你该做的事,为平安送最后一程。
将军看着轩辕明的手,愣了很久,没有接过那只火把,只是眼角在安静的淌着泪。
那一晚,冲天的火光安静的燃烧,带走了将军最后的思念。
那一晚,全陈州的将士静静的站在将军身后,看着火光一点点吞噬着那个举世无双的军师,默然目送。
那一晚,没有人哭泣。
将军启程时没有回望陈州一眼,他挺着脊梁凛然坐在马背上,一手牵着马缰,一手小心的护着身旁的那个木匣子,仿佛一切都不重要的表情。
那个匣子也是他自己雕刻的,用了七天的时间,好好的复制了那木雕上的图案,依旧是一对交尾的双獾。
獾,据称是动物界中最忠实于对方的生灵,如果一方走走散或是死亡,另一只会终生都在等待对方,决不移情别恋。
将军想,我就是那只獾,那只等待你的将军獾。
大殿上是一如既往的肃穆,等轩辕明带领他们做完了总结,将军才淡笑着走出来,稳稳站在安静的大殿中,捧着那只木匣,一脸认真的请求圣上兑现承诺。
将军是那样的高兴和期待,连带着那只木匣子也在隐隐透着光彩。
圣上恍然,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轩辕明也看不出什么。杨云龙看到将军那样高兴的微笑,忍不住的别过了脸。朝上的官员们有些惊异的望着将军,触及到将军眼底的期待,又慢慢回头,默不作声的齐声跪请圣上成全。
圣上挥手,龙袍划下,擦过眼角,宣布主婚。
将军那样开心的笑,一脸幸福的摩挲着脖颈间的玉佩,有些高兴到不知所措的望着那只木匣。
轩辕明转身,不经意间擦过眼角跑出来的水。
将军和书生,在圣上的见证下,成婚了。
举国欢庆,没有一丝异议的祝福着将军和书生。
圣上准了将军的辞官,但特地封了他一个高位。虽是手上没有实权,但依旧保留一品的位子,俸禄官位,一样都没少给将军。
将军想了想,没有推辞。
那一天,将军带着书生,回到了扬州。
扬州依旧是老样子,依旧是三月的风六月的雨,江南的天气总是那样说不清楚,但是绵绵的情愫却依旧缠绕在人的心头。
老夫子站在城门口,笑道:“大了,成婚也不喊我这个老头子了。”
将军带着木匣给老夫子跪下。他身后没有黄骠马,没有万人簇拥众人欢呼的排场,当年他许诺的一切,他都没有带回来。
但他是将军了,书生也是夫子了,他们年少的梦,都实现了。
将军低头,轻声道:“爹,我们回来了。”
老夫子笑着捋着胡子,许是用力过度的缘故,眼角的泪花都被笑了出来,怎么也止不住。
“好孩子,回来……回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