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了许久的烟瘾似乎犯了,他又起身,上楼在裴先国的书房里翻出一盒烟来。
就靠着书房的博古架,裴凛山将烟点燃了,却没抽。
烟雾在他眼前氤氲起来,他久违地想起很小的时候——那时候他还真的很小,五六岁的光景,宛如任何一个普通的孩童一样,崇拜自己的父亲崇拜得要死。
可是父亲总是很忙,即便回来也是一头扎进书房,书房的灯彻夜不熄,他在母亲的怀里睁着眼睛等,等到最后睡意朦胧。
醒来是因为下雨。
他潜意识以为砸在自己脸上的是雨滴,他被糊了一脸的水,扭着身体睁开眼,用稚嫩的声音喊:“妈妈,怎么下雨了呀。”
他的妈妈红着眼睛,眼睛里的大雨不停。
他一直没搞懂爸爸妈妈之间应该是个什么关系。
他也会看电视,动画片里面的父母总是恩恩爱爱,和他家里的场景完全不同。
一开始他还会问,可是每次都得不到佣人的回答,后来他便也不再问了,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将他的妈妈抱得紧一些、再紧一些。
时光过去,他渐渐长大、长高。
那个在他印象里永远温柔的女人却逐渐如同枯萎的花朵一般被抽干所有的生命力。
他睁着眼睛看母亲被病痛折磨得弓起身体,数不清的针管和仪器插进她的身体里,但他只能静静地看着,他不敢哭,因为他怕只要他一哭,床上的母亲也要跟着哭,哭泣扯动仪器,然后疼得愈渐凶狠。
大多时候,他都只是安静地坐在房间里做作业,父亲整夜整夜不回来,家里永远都只有医生,到后来场地转移,他在医院里写作业,隔着一道大门、再隔着一道厚厚的玻璃窗,他的母亲躺在ICU里闭着眼睛。
有人说他的母亲是幸运的,毕竟裴先国能挣钱,大把大把的钱,就是这些钱吊着母亲的生命,又一次一次将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她被抢救过来很多次,他也由第一次的慌乱到后来逐渐能做到面不改色。
直到那个很平凡的下午,他被司机接回医院,安静地在外面写作业的时候,他的母亲再次被医护人员手脚忙乱地推进抢救室。
可是这次,用金钱换来的奇迹没再发生。
当时他满脑子都是一道做不出来的数学题,绞尽脑汁在那里算。
他的司机跪在他身边表情惶恐又哀痛,说:“少爷,夫人没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凶司机,“别打扰我做作业!”
司机抓住他的裤腿低下头,再一次颤抖着重复:“少爷,夫人没了。”
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他站起来,望向抢救室的大门,懵懂而茫然。
母亲没了。
便是从那个冬天,裴家那个一向乖巧、脑子又十分聪明的小少爷就再也不见了。
他不再像以前一样整日整日窝在家里看书,反而成了大院里调皮捣蛋的孩子王,他几乎是天不怕地不怕,遇到别的不太听话的小孩儿撸起袖子就能把人家打哭,那时候大院里的小孩没有不敢听他话的,都是跟着他一通胡闹。
裴先国工作忙,管他的时间并不多,偶有几次回家,看见他不务正业打游戏,又想起学校那边频繁打来的叫家长电话,便将他游戏机砸了,质问他最近怎么回事。
他不理裴先国,转身就走,裴先国这个暴脾气当下就没忍住,当场在他身后就是一踹。
后来父子俩就常打架。
反正就算他挨打比较多,但他依旧不听裴先国的话。
裴先国没办法,只好将他外婆从白露城接来管他,他虽然桀骜不驯,但是在慈祥的外婆面前,到底勉强敛了脾性。
再后来,他在中考前夕惹了件大祸,带着院里的一众小孩偷偷坐车去了云南,差点回不来,从那次开始,就连外婆也管不住他了。
他连书都不怎么读了,在学校惹的事也不再像以往一样只是迟到早退,他开始在外面打架斗殴,和一众社会混子在外面夜不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