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凛山低着头,没说话。
裴先国实在气急,顺手将自己桌上的砚台拿起来就狠狠往裴凛山身上一砸,“你给老子说话!”
“咚”的一声,那极沉得砚台落在地上不出不小声响,裴凛山被砸中肩胛骨,身体狠狠抖了一下。
顾星陨的步子动了动,又忍了下来,双手在身侧捏成了拳头,别开眼,没看裴凛山。
“说话啊!”
裴先国的拐杖指着他,恨不能在自己这个痴情的儿子身上戳出几个洞来,“裴凛山,你今天就给我在这里表个态,看看你是要他,还是要我这个老子!”
空间里再次寂静了下来。
裴先国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迟早要被自己的这个儿子气中风——他上次因为发脾气,已经出现一些腿脚站不稳的情况了,也是因为这样,现在才开始拄拐。
他觉得痛心得不行,不知裴凛山怎么偏偏喜欢上这样一个不上台面的东西,正想着要怎么逼他就范,忽然,顾星陨动了。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捡起砚台。
这砚台握在手里的分量如有千斤——实在是很重,而后搁置到裴先国桌上。
“裴部长。”
他的声音冷冷清清,半点起伏都没有,好像最初冲进来的那些怒气彻底消散了,他说:“裴凛山不表态,我表态。”
裴凛山终于抬头,眼睛死死盯着顾星陨。
顾星陨说:“是我上不了台面,配不上你们裴家,您想怎么处置我都行,离婚我也同意。”
当晚,一座无名山上,顾星陨的车速开到了180迈。
他的车窗全部敞着,冬风发出“呜呜”声从他的耳旁刮过,顾星陨冻得耳朵通红,眼睛却只管专注地盯着眼前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一直开。
轿车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响彻在这一片漆黑的夜晚里,他脚踩着油门,忽而想起很久之前,自己在玉峰山上赛车时的光景。
从山道上飞出去的时候,身体腾空的时候,整个人失去重心不断往下坠的时候,他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想。
直到他重重砸在一棵树上,剧烈的痛楚从腰部传来,他重重吐出一口血,痛得想要当初去世。
而坠落还没有停止。
就是从那个瞬间开始,他突然开始幻听,耳边出现一个温柔低沉的声音,像情事过后的耳语,叫他的名字,说:“顾星陨,我爱你。”
他从未相信过裴凛山的爱意。
或者曾经有过,但通通被自己糟糕的性格磨灭掉了。他宛如人格分裂一般,白天的时候对裴凛山弃若敝履,到了晚上,又发了疯地想念这个人的怀抱。
他也曾在最初,和裴凛山最浓情蜜意的时候,在社交软件里写下过许多滚烫的情话,但他从来不让裴凛山知晓。
包括他的阴暗他的痛苦他的夜不能寐,通通不让这个人发觉。
他知道自己生病了,病一日没好,他便一日不敢真正去爱人。
他性格扭曲,总无端易怒,失眠带来的负面效应让他看起来阴沉而冷漠,公司里所有人都怕他。
或许,在某个吵架的瞬间,裴凛山也曾对他露出过失望至极的表情,而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面具戴好。
他不相信,他这么差劲,裴凛山还会爱他。
裴凛山爱的,不过当初那个意气风发、恣意阳光的顾家小少爷,小少爷养尊处优,一眼就能看到底,不像他,历经了嘲弄、冷眼、羞辱,醉酒的时候从包厢里奔出去,抱着马桶吐,像一条被搁浅在岸上、濒临死亡又不断挣扎的鱼。
但好在,那一次他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