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河镇,夜空清朗,月色如纱。
何光绪看不清情况,有些焦急地在旁边抖脚,陈远国为了方便查看照片单膝跪在床侧,昏黄的灯光打在陈远国有些凹陷的脸颊上,陈远国细如缝的眼睛被睫毛的阴影盖住,看不清陈远国眸子,只是看到陈远国紧闭的薄唇,何光绪猜想这件事一定十分棘手,何光绪好奇,欲上前查看上一番,却被身后的阿鸡按住肩膀,动弹不得。
陈远国眼神落在静静躺在柔软被褥上只剩半张的照片上,手心微微发汗,陈远国害怕弄花了照片,特意在裤管上擦了擦,这才伸手将照片拿起,与自己手中另外半张照片拼接在一起,果不其然,严丝合缝。
不出陈远国所料,另外半张照片,也就是阿杰手上的那半张,给出的信息比乔二哥这张多出很多。
陈远国看着这张中间带着一条拼接缝隙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站着三个女人,两边的两个女人陈远国不认识,一人是身材娇小的混血美人,另一人个子高挑,至少比混血美人高出大半个脑袋来,女人留着乖巧的学生短发,像是民国期间最流行的样式,上身穿深色学生装,下面是一条灰色的齐膝百褶裙,看起来相当乖巧,陈远国自然不认识,但单看脸嘴,要是余淮生在场,一定会当场石化,因为这二人,一个脸庞像极了南门大院地底早已死去多时的开山始祖,另外一位,则神似日日跟随余淮生身后的鱼魅,相比鱼魅瘦到脱相的脸庞,照片中的女人则有着年轻女子该有健康活泼,嘴角也完好没有裂痕,犹如一朵正在盛放的蔷薇花。
混血美人和学生妹中间站着的女人陈远国却很熟悉,虽然照片有些氧化,陈远国也能一眼认出,此女正是一梅师伯无疑。照片中的一梅师伯比混血美人高不了多少,与现在变化不大,仍旧是稀稀疏疏的齐刘海,没有扎马尾,披散的头发别在耳后,圆圆的脸蛋上挂着如今晚夜空中玄月一般迷人的笑眼,看得出来,照片中一梅师伯脸上的笑容做不来假,想来当时的心情一定很好。陈远国脑海中闪过八个字,大千世界,无奇不有,特别是将时间线拉长看,什么样的奇闻怪事都有可能发生,再说,就算世间存在长相七八分相似的人,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有一点陈远国无法说服自己这不是一梅师伯,原因很简单,面容相似也就算了,那女人手中提着的紫衣香炉作何解释,念及至此,陈远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直以来,在陈远国心中,余淮生唤一梅一声师伯,是因为一梅师伯辈分高,虽然活了很久,面上仍看不出岁月的痕迹,但是,陈远国掐指一算,这也太久了吧,看着手中上了年份的照片,陈远国脑中嗡嗡直响,乱作一团。
“我是知道一梅师伯活得很长,可这也活得太长了吧。。。”陈远国喃喃自语,小小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呢?陈兄弟”乔二哥见着陈远国的嘴唇上下抖动,声音太小,并未听清陈远国在口中呢喃着什么。
“没什么”陈远国抬手抹掉额上的细汗,收回思绪,看向乔二哥,将照片随意放到乔二哥塌前,强压情绪,扯着嘴角语气不好不坏:“就是一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陈兄弟,你再仔细瞧瞧,照片上的三个女人,你一个都不认识?”乔二哥皱眉,死死盯着陈远国的脸,不放过陈远国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我为什么要认识?”陈远国反问:“乔二哥是在和我开玩笑吗?就乔二哥所述,这张照片是乔家老爷子的遗物,老爷子年事已高,离世多年,就算这张照片上有人还活着,不知道得多老了,乔二哥知晓,人老了,面容便会发生变化,就算其中中有我认识的前辈,仅凭一张照片,怎么可能一眼便认出点什么,乔二哥这样问我,是不是有些荒唐?”
“陈兄弟,你到现在还不相信我?”乔二哥一时恍惚,也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太多了,但是无风不起浪,经过这么多年的调查,在通河遇见陈远国,恰巧陈远国身上弥漫着如此浓厚的药茶香味,乔二哥怎么都不可能相信陈远国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都是成了精的狐狸,就这一点饵,还不足以让陈远国这条大鱼上钩。
面对乔二哥的质疑,陈远国选择了沉默,反观一旁的何光绪,情绪比乔二哥还激动,伸头望向陈远国放在床榻上的照片,一眼便认出一梅师伯的脸庞,何光绪大惊,极力压制自己震惊的情绪,但始终年轻,内心已然波澜起伏,震撼让何光绪喘着粗气,好在何光绪虽然没有陈远国那么油滑,也不是蠢货,虽然偶尔会犯傻,但是关键时候也不会太拖后腿,何光绪见陈远国没有表态,即便心中震惊,明了事后再询问自己的师兄不迟,现阶段,还是先观察观察,和陈远国打配合战,想到此处,何光绪收回脑袋,宛若无事之人一样看着正在床边打太极的陈远国和乔二哥。
“陈兄弟呀陈兄弟,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哈哈哈”乔二哥端详陈远国的脸蛋,先是愤怒,继而由怒转喜,最后竟然气笑了,乔二哥身体仍旧不适,大笑牵动腹部肌肉,让乔二哥本就不好的脸色又铁青了几分,看起来相当瘆人。
“乔二哥,你怎么笑了,你这样看着我笑真让我浑身发怵呢?”陈远国摸摸自己的大腿,长久弯曲让腿有些发麻,陈远国起身拉过一根独凳,一屁股坐到独凳上,才觉得好受很多。
“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乔二哥收起笑容。
“又要和我做交易?”
“这回我用我乔家声名做担保,交易完成以后,不管陈兄弟还想不想继续同我袒露心声,我都会尊重陈兄弟的意愿,要是陈兄弟的确不愿意与我几人厮混,那我自会放兄弟离开,你看如何?”乔二哥给开出了一个陈远国无法拒绝的条件,因为乔二哥算死了陈远国的终极诉求只是远离是非之地和这群来路不明的外人,所以,只要不触及最根本的秘密,陈远国一定会妥协的。
“这话作不作得真?”如乔二哥所料,陈远国迟疑片刻,便立马答应了下来。
“我乔二以乔家发誓,如果陈兄弟在和我做完交易以后,仍旧不愿与我前行,那么,我乔二绝不为难!”乔二哥言辞凿凿。
“你说吧,你要什么?”陈远国将双手放于双腿膝盖上,背脊笔直,就看这乔二哥又要玩什么花样,心中窃喜,面上却是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陈远深知,面对与实力相差太远的阿鸡,陈远国更希望对方多玩些花样出来,要是撕破脸,陈远国害怕自己没有掌控全局的能力,闹出收不到场的意外,与其如此,还不如就坡下驴,假意如了乔二哥的愿。
“其实我认为,刚才陈兄弟说得对,无论味道还是长相,世间相似比比皆是,但是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了,我看陈兄弟的表情,大致能猜出照片中一定有陈兄弟熟悉的人,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陈兄弟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在看陈兄弟拿出符箓以后,更加确定我这并不是癔症,而是真的摸到了真相的门槛,这些年我苦求不得的门槛”乔二哥边说边用一种意味深长的表情看向陈远国的裤兜,那里揣着一张燃烧过一角的符箓。
“别给我弯弯绕绕了,夜深了,我和我师弟明日还要早起,能不能有话快说”陈远国催促道。
“抱歉,刚才我对陈兄弟做了隐瞒,其实我找到这半张照片的同时,和照片放一起的还有一封信,一封名叫一梅的女人寄给我爷爷的信。。。”乔二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陈远国的表情,当乔二哥说出一梅这个名字时,陈远国的表情虽然看起来还是很淡定,但手指下意识收拢的细微动作仍是落入了乔二哥的眼里。
“然后呢?”陈远国挑眉,尽量表现得无惊无喜,仿佛自己从来不认识什么名叫一梅的人,奈何,最真切的关心是掩饰不住的。
“我能将这封信给陈兄弟看一看,还望陈兄弟救我还有我杰哥一命,我之前便说过,我并未有害人之心,所求不过是多活一些时日而已,希望陈兄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乔二哥坐直身体,冲陈远国微微鞠了一躬。
“我不是医生,也不是相士,准确地说我还不算是个相士,我连最基本的符箓都不会绘制,你说我拿什么救你?”陈远国摊开双手,再次重复之前就给乔二哥提过的道理,陈远国不知这乔二哥是不是给病糊涂了,怎么总揪着这事儿不放。
“我也是从那封信上得知,我爷爷当初卷入纷争,身受重伤,就在命不久矣时遇见了这个叫做一梅的女人,不知为何,这个女人竟然出手救了我爷爷,就是一张简单的符箓,烧成灰,化进水,我爷爷喝下后第二天便痊愈了,一个将死之人,第二天就能下床走动,是不是匪夷所思”乔二哥看向陈远国:“我知道,你不是相士,或者不是一个厉害的相士,不然就鸡哥,一个凡人怎么可能挟制住一个神人,但是,我知道,你一定和这个名叫一梅的女人有些渊源,既然有渊源,那你身上便会带有能清热解毒或是延长人寿命的东西,所以,陈兄弟,你我如此有缘,我想,陈兄弟一定不会见死不救吧?”
陈远国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乔二哥的问题,睫毛向下,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