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淮生的师傅,也就是一梅师伯的师弟,外号张天师,这个外号,还是余淮生的师傅他老人家自己给自己取的,原因很简单,张天师一次酒醉告诉余淮生,像他这种江湖术士,得有一个响亮的旗号,才能让邻里相信自己并愿意倾囊相助,毕竟师徒二人还得靠张天师这点薄弱的术能维持生计。
也不怪张天师,真实原因其实很简单,张天师原名张翠花。
事情还要从二十二年前说起,当年深处云南腹地的九佘山突然来了很多外地人,说是知青下乡。
小荣子的父母曾受恩于刘老头,便私自放了被外来人囚禁的刘老头,怎知这件事被有心之人捅破,害死了小荣子的父母,留下才满月的小荣子独活于世。迫于无奈,刘老头不得不带着小荣子连夜跑路,在经历了长达一个月的颠沛流离后,刘老头来到贵州通河一带,正巧遇见在隔壁村给人办丧事做道场以超度亡灵的张天师。
“等等,我打岔各位一句”越听越一头雾水的蔺家主打断了小荣子的说话:“一梅先生,敢情你们天目一门的相士还能给死人做道场?那不是道士的工作吗?”
“呃。。。小师侄,你跟你蔺家主解释一下”向来脸皮很厚的一梅师伯在谈及这件事时终于觉得有些挂不住脸了,双脚盘膝席地而坐,把脑袋埋得很低,恨不得将脸皮抹下揣进荷包里边儿,把锅一下甩给了余淮生。
“蔺家主,不瞒你说,也不怕你笑,当年天目衰败,我师傅又带着个拖油瓶,也就是我,哎,年少的我身体极差,需要很多大补良药入浴,滋养我那不争气的身子,所以,我和师傅兼职就多了一些些,呵呵”余淮生也有些不好意思,挠挠脑袋,尴尬笑笑。
“哦。。。我明白了,那你们这不是欺瞒良善群众吗?”终于抓住了余淮生师侄二人的小辫子,蔺家主可高兴了,假装吃惊,指着余淮生眉飞色舞地批判道。
“不不不”余淮生连忙摆手:“不至于,我们还是很有良心的,我师傅虽然没有道士的本事,术能也不高,好在天目有一种符箓叫做往生符,可以祭奠亡魂,所以,虽然道场是假,但超度亡魂确是真真存在的事实”
其实余淮生所言不虚,正如他所说,虽然冒称道士可以做法是在骗人,但张天师也是绞尽脑汁找到了妥善处理之法的。天目的藏书楼里存着很多先祖老人们留下的各种符箓,其中便有往生符,往生符自带能够洗涤灵魂,安抚亡人的功效,虽然做不到如佛家那般纯净的超度,但是祭奠之术确是各门中最厉害的,要是活人用上往生符,还可以驱除内心邪念,引人一心向善。
符箓分四级,天地玄黄,依次数来,天为最高级,黄则是最普通最低下的符咒。
像是山神符、往生符这样的符咒便是最低等符箓,也被称作黄符,这样的符咒对画符者要求不高,有一定画符基础的相士都能绘制,一般到进门者级别的相士或者稍有天分的普通相士便能轻易绘制,只要稍加炼化,像余淮生这样普通相士都是可以操作使用的。
接着便是玄符,当初天法道人用来给二姨太吊命的清心符便是玄符,到这个级别的符箓是需要画符者至少是进门者级别的相士方能画出,玄符也称药石符箓,是四个级别里最特别的,大多数玄符都是通过燃烧以后入药以达到效果,轻的可以提神醒目,重的则能延缓生机,像是当初天法道人手上的那张清心符其实拿给普通相士也是能用的,只能效果一般般,最多使人从晕厥的状态中快速苏醒。因为使用符箓的天法道人已经是法能者级别的强大存在,才能将一张清心符用得淋漓尽致,强行为濒死之人续命。
再者是地符,异鬼符便是地符,不单要求绘制符箓之人足够强大,连对制作符箓的纸张也是有要求的,要不吸收灵气,要不积攒善念,要不充斥恶意,只有以这种特殊载体为纸,方能成就一张地符。一张合格的地符是自带符灵的,有自主意识,能配合操纵者达到一定的目的,威力强悍的地符还能隔空取物,千里之外伤人于无形。
至于天符,按一梅师伯的话来说便是有生能见便是祖坟冒烟,就算是天目老祖宗的遗物中也是没有的,关于天符的记载也是寥寥几笔,是传说中的存在,作为一名相士,不要说是操纵使用,就是在有生之年能有幸见上一次,那也是机会渺茫。
“怎么说跑题了呢,你们可不可以尊重我一下呀”见余淮生就符箓这件事向一梅师伯还有蔺家主展开了激烈的探讨和学习,一旁倍受冷落的小荣子嘟囔起小嘴巴,强行打断了三人的对话。
“哦哦哦,不好意思,你继续”余淮生这才发现旁边还坐着一个不知从何而来的丫头片子,正挽着他的手撒娇,吓得余淮生赶紧将小荣子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扯下来,第一次如此近的距离接触异性,余淮生白净清秀的脸庞一片绯红。
刘老头告诉小荣子,那天张天师运气不佳,办丧事这家死的是个新婚不久的妇人,新妇怀胎七月便早产,婆家偏执认定新妇是个下贱蹄子,早已与人私通,嫁入家中时便已不是清白之身,婆家本动用私刑妄图拷打出奸夫的名字,怎料下手没轻没重,失手打死了新妇,害怕新妇家人前来算账,欲将新妇草草下葬,并请来张天师这个半吊子道士为其作法。
由于隐瞒了新妇真正的死因,误导了张天师的判断,张天师在胡乱摆了祭坛后,便拿出一张往生符,准备祭奠亡魂,送其安然上路。
最开始还好好的,怎料错误的使用往生咒,刺激了本就是冤死的新妇,使新妇怨念积攒,化为冤魂,占据恶婆婆的身体,欲行报复之事,当天晚上闹得是鸡犬不宁,恶婆婆更是将众人关在屋内,放火同归于尽。
“一梅先生,无心冒犯,同为天法道人门徒,你这个师弟,竟然分不清魂魄与怨念吗?”蔺家主此话一说,果不其然,招来了余淮生大大的一个白眼,在余淮生心中师傅可是无所不能的人,哪里容得下外人指手画脚。
在余淮生的记忆中,张天师是那个在垃圾场里替余淮生挡下烈日,在暴雨中将余淮生抱入怀中,抚养余淮生长大,教会余淮生本事的厉害男人,要不是师傅及时出现,现在的余淮生估计已经投胎转世,草草结束他悲惨的一生。
“每个人擅长的东西不一样,也不怪他”一梅师伯显然也不愿别人质疑自己的师弟,表情变得很严肃:“比如我,我擅长的是符箓,不管是符箓的绘制还是符箓的操作我都能手到擒来,而我师弟,他更擅长改运,蔺家主我想你也明白,每个人的一生都身具气运,气是命数,大体在出生之日便已经有了定论,但还有一样东西叫做运,要是懂得借运而上,运用得当,是可以适当改变命运的”
“一梅先生,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又联想到另外一件事,你师弟是不是。。。”蔺家主似乎想到了什么,继续追问。
“就你话多,我天目的事情,关你这南相小儿什么事?”一梅师伯似乎并不愿继续这个话题,一巴掌打在蔺家主脑袋上,下手不重,好歹是一门之主,打得蔺家主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不,是老太婆,从山顶上丢下去方能一解心中不愤。
“小荣子,后来呢,又发生了什么?”余淮生虽然觉得师傅他老人家好像隐瞒了很多自己不知道的秘密,但现在有外人在场,这些事情日后可以慢慢询问一梅师伯,此时最重要的是搞清楚面前这个卷发少女真正的来历以及目的。
“不对呀,一梅先生,你反应怎么这么大,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为了避免被一梅师伯再次袭击脑袋,蔺家主赶紧后退了一步,嘴上仍旧抓着同样的问题不放,眼神狡诈,有些故意为之:“强行改变世人气运是必遭反噬的,我要是没记错,你师弟张天师早早便离开人世,是不是也和这事儿有关,不然就天目的相术修行,不说延长寿命,强身健体安然离世是怎么也能做到的,那你师弟到底是做了什么才会惨遭如此反噬?”
此话一出,气氛突然降至冰点,一度不再有人开口说话,一梅师伯的脸色可谓是难看至极。
“师伯,蔺家主讲的到底是不是真的?”对于如师如父的张天师的离世,当初的余淮生一度遭受了严重的打击,今天又听蔺家主怀疑张天师的离世也许并非罹患癌症,而是另有原因,余淮生极力压制自己的情绪。
“别听他胡说,虽然多少会有点影响,但绝对没有蔺家主说的那么夸张,哎,你看我,我还不是偶尔会出来给别人看相改运,还不是好端端活了近百年”一梅师伯叹了口气:“本来这个事情我是不愿给你说的,主要是怕影响你师傅在你心中的光辉形象,你知道那几年行情不好,我又是个不管事的人,只知道潜心修术,剩你师傅一人苦苦支撑天目,常年通过给别人改命换取银钱,这还不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吗”
“还有,你千万别自责,其实和你没多大关系,你能看到你师傅的面相,他本就身藏祸端,这是他的命数!”一梅师伯见余淮生情绪变得异常低落,上前拍拍余淮生的肩膀,以表安慰:“有些事情,不是人为能改变的,知道吗,你师傅希望你开开心心地活在世上,而不是就一些过去了的事情纠结”
“对呀对呀,夫君你就别难过了,逝者已逝,再说了,你师傅他老人家可好了,你看我不就是你师傅送给你的礼物吗,天上掉下个便宜媳妇儿不是哪个男的都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呢”见状,被遗忘在一旁的小荣子一下跳到余淮生面前,呲着一口大白牙,手舞足蹈,也不知道是在落井下石还是真心想去安慰余淮生。
余淮生看向面前的卷发少女,一时有些不知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