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大戏的曲目,按照刘冕预先的设想一一呈现开来。李贤要说的四件事情,别人不知道,他刘冕还不清楚吗?尽孝守陵,不过是个开胃菜般的脱口秀。好戏,马上开始。
刘冕甚至轻轻的舔了一下嘴唇,饶有兴味的看着他一手包装打造的大明星李贤,期待着他的精湛表演。与此同时,他也在揣摸着另一个大导演武则天的心情:想必她也和我一样,多少有点期待和激动吧?
“李贤,四件事情你还只说了一件,余下的不妨一一道来。”武则天就像一个主持人在报幕,又挑起了楔机。
“微臣遵旨。”李贤低眉顺目不动声色,暗吸一口气拱起手来正色道,“微臣所求的第二件事情,就是……请准太后,赐皇儿改姓----武!”
“咦!----啊!!”这一下,满朝的人都惊呼起来。李旦坐在龙椅上浑身一弹,如同见鬼一样的瞪着李贤,只差叫出声来:你疯了!
刘冕清楚的看到,文武百官每个人都换了一副表情。似惊讶、似疑惑、似恐慌、似忿然,不一而足。离得最近的武承嗣,脸皮就像被人用双手拉扯着变幻了一个模样,脸上布满了不可思议与嫉妒、愤恨。
终于也有几个大臣坐不住了,出列来有些激动的大声道:“潞王殿下,你身为大唐皇子,尊贵的李姓乃是祖宗所赐!你何故做出如此下策?你此举无异于背宗忘祖啊!”
刘冕看到,李贤的眼角也轻轻的抽动了一下。那几个大臣的话就如同尖锥一样,狠狠的刺在了他的心头、直中软肋。
也难怪。曾经的监国太子、最受推崇最有贤名的皇子,如今居然不做李家地人了---这种惊世骇世的举动,不让人震惊万分才怪!
武则天还没有发话,静观其变。
李贤暗吸一口气,凝神对那几位老臣瞪了回去:“诸位此言差矣!李姓的确是祖宗所赐。然武姓则是本王的母亲姓氏,同样尊贵荣耀。忠于太后,即是忠于大唐,又谈何数典忘祖?本王之所以肯求太后改赐姓武,用意不过如此,请诸位不必惊疑!”李贤将不必惊疑四字说得重了一些。言下之意是在警醒他们:不可造次!这种时候你们还敢跳出来反对,不是找死么?!
果然,那几个大臣瞬时会过神来,又见珠帘后的武则天一直没有吭声表态,知道此事凶险。虽然大不情愿,他们几个也只得满含悲愤的退回了班列之中,各自垂头叹息去了。
李贤暗自长吁了一口气,再度郑重拜倒下来:“太后。皇儿这是在诚心拜请母亲赐姓,别无他意,请太后恩准!”
刘冕也替李贤松了一口气,这一段他表现得很不错。尤其是那一句忠于太后,即是忠于大唐地台词是彪得恰到好处,足以堵住所有人的嘴了。谁还再敢跳出来反对,那就是公然否定太后与大唐的相同立场。那无异和徐敬业一样----是在骂武氏意图谋逆篡位了!
没有人再敢站出来反对了。大家都是聪明人。再忠心于李唐的大臣们,此刻也只能按捺下来,否则不仅会丢了自己性命,还会害得李贤骑虎难下。他们都知道,李贤比他们背负了更多的屈辱、做出了更大的牺牲和妥协。但他们同样会在心中认为,李贤这不过是权宜栖身求存之计……自我安慰也好,自欺欺人也罢,这样的想法很快在朝臣当中泛滥开来。
这一出曲目,明显比前一个过渡开场小节目要精彩动人许多。所有人的心思胃口都被提了起来,死死盯着李贤和那副珠帘。期待下文。
李贤跪倒了半晌,珠帘后方才传出武则天地声音。威严,而又透出些许难得一见的慈爱:“贤儿,你的心意,予尽知晓。然而改赐你姓武一事,还容予多作思量。”
“母后何必犹豫?皇儿改从母姓氏,不过是为了表达对母后的一片忠心,乃是我自家家事而已。”李贤咬了一下嘴唇,铁了心将这个没脸面的角色演到底,“请母后就此定夺----皇儿心意已决!”
满堂肃静。都没人敢大声喘气儿了。赐武姓这种事情,武则天称制之后不是没有干过。一些被她破格提拔的小角色,为了在一夜之间提高门第,武则天就赐过他们武姓。比喻说前不久靠告密发迹的小角色,从一介平民变成了功候勋略与朝臣同伍。现在人家碰到了都只能称呼他们武大人。朝堂之上也有武则天地心腹大僚被赐了武姓。比喻说宰相岑长倩,也就是帮武则天造出许多新字来的那个儒生。武的字就出自他的手笔。
可是赐皇子武姓这种事情。还真是没干过。李唐血脉与李家姓氏一直是天下仕人百姓瞩目的焦点。如果连李贤都被赐姓了武,那将会意味着什么?
一个惊雷就此在朝堂之上炸响。很快,就要波及天下震惊世人。到时李唐的基业也会像是被一把巨铲掀动了一下,周身震颤。
“此事重大,容予再作思量。”武则天再作推辞。
李贤有点急了,以膝盖当腿朝前爬行几步,拱手凄然大声道:“太后、母后!皇儿一片赤诚,请母后明鉴哪!太后若不赐皇儿改作武姓……皇儿这一家上下的性命,恐怕难保啊!母后若有心要杀皇儿一家,就请在金銮殿上开口下旨,不必等到日后皇儿再惨死于他人之手啊!”
武承嗣眼睛一瞪险些跳了出来。刘冕见他那副表情不禁有点好笑:真是做贼心虚!
不过也难怪,李贤这简直就是指着和尚骂秃驴。因为武承嗣的立场大家都清楚,他跟李家皇室那是水火不容的宿敌。
“李贤,你疑心太重了。什么人敢对大唐的皇子、予地亲生儿子心生歹意呢?”武则天无奈的长叹了一声,“那好吧,予为了让你安心,就赐你武姓。你一家上下,从即日起皆改作武姓。”
“谢母后、谢母后天恩!”李贤连连磕着响头,笃笃作响。武则天忙道:“拉他起来,别把头撞坏了。”
刘冕闻言上前几步,双手抓着李贤的胳膊肘儿将他扶了起来。二人对视一眼,刘冕发现李贤的精神已经非常的紧张,眼神中流露出一些无助、冤屈和悲壮,额头、鬓角更有了淡淡的汗渍溢出。
刘冕微微点了一下头,示意李贤挺住,然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站定。
朝堂之上的气氛更加紧张了:李贤说他有四件事情,必然是先拣轻的、简单的来说。这第二件就如此惊世骇俗、震颤天下了,后面地两件事情又会是什么?
所有人的心都被揪紧了起来,目光一起向李贤身上聚焦,仿佛要将他洞穿得千疮百孔。尤其是武承嗣和一些武家的子侄们,个个眼神怨毒恨不得亲自上前将李贤当场撕成碎片。
“还有两件事情,说吧。”武则天的声音倒是平静得很,如同丝毫没有被触动一样。仿佛方才说了那两件事情,一点也勾不起她的兴趣。毕竟,那与她地实际利益并无大地勾联。
“皇儿遵旨。”李贤干咽了一口唾沫,低垂着头拱手道,“太后、陛下,列位臣工。我此次奉命征讨徐敬业,虽然大获成功而归,然而心中仍然不能平静。我大唐锦绣河山经历徐敬业叛乱这一场荼毒,所受创伤甚深。岂不是扬州之地尸骨成山成了血海汪洋,数十万百姓流离失所处于了水深火热之中,天下人的心中也留下了许多地阴影。”
众人投来的眼神却发凌厉,李贤略作停顿皱了一下眉头,下定决心一般说道:“所以我认为,诸如徐敬业这样的叛乱不能再发生。而要杜绝这样的叛乱再度发生,就要做到两件事情:其一,召回庐陵王以宣告天下,以示李武同戚、太后与皇子母子同心;其二,将散居在大唐各地的李氏皇亲请回洛阳居住,享受朝廷恩泽。如此,则能在天下人面前表示朝廷与皇胄上下同气连枝、紧密团结。纵有奸佞之人再有歹心,也会没了借口可循。而我大唐的基业,也将更加稳定、稳固,安若磐石。”
这话说完,满堂寂静。居然没有一声异响传出。
安静得出奇、安静得诡异!
就如同,每一场大风暴要爆发的前夕一样,总是得沉闷而又压抑,空气几乎都要压得浓缩了。
刘冕轻轻扬了一下嘴角:很好,精彩桥断终于呈上舞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