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东篱琢磨了下沈明珠的做派,春风细雨,满面和煦。柔柔开口道:“不知找我何事?”
那人站定,似是扫了眼沈二的腰牌:“敢问姑娘可是昆仑山沈家引路人----沈明珠?”声音清朗,好似泉水流过青石,雨滴坠落湖面,此人面目俊秀,怎的说话如此可恶。
“放肆!”冷霜利剑出鞘,刀锋掀起气浪,直逼那人面门。
沈东篱心中此刻惊涛骇浪,暂且忍下:“冷霜,不得无礼。”从储物戒中摸出香帕,细细的擦去手上的水珠,只闻一阵馨香骤然而至又倏忽间消失不见,只见一双纤纤玉手在帕子上轻轻的拂、捻、挑、好似纤巧的灵兽在跳舞。那人哪曾见过这等架势,不由眼直口干,心旌摇曳。
“尔等怎么会认得本小姐?”沈东篱循循善诱。听闻平江一带男子,皆好白莲。女子手脚若葱白者为佳,纤弱无骨者为上,若是那一双巧手似玉雕,一双小脚玲珑似白莲,那则是千金难买不可多得的佳人。
白衣男子轻咳一声:“自一月前,昆仑昭告天下,当世引路者出,天下莫不为之狂热。传言中沈氏一门子嗣困难,自千年前一脉单传并无旁支,今日我观这位壮士气度不凡,修为莫测,又挂着沈府的玉佩。而姑娘您又是如此高贵华美,纯真无邪,宛若仙人,想必定是那刚出山门的当代引路人。”
“你这小厮,怎的如此会说话?”沈东篱笑,纯真无邪“我正是沈氏当代引路人。”修仙之人乏善可陈的很,不及这小厮有趣。
“那便是了,姑娘请留步,主人有请。”白衣男子侧身做引路状。
沈东篱轻咳:“我今日趁兴而来,兴尽而归,不必麻烦,他日有缘再叙。”这峒冬楼还需两日方才功德圆满,今日若是进去,与那所谓的主人混的眼熟,下次来就不能趁乱做些手脚,细细想来,麻烦。“不必相送,告辞。”
话音未落,一个响雷炸在沈东篱脚边。沈东篱心中默念:这该死的天道。她读过很多女配文,依旧过不好这一生。
“女施主且慢,白衣招待不周,还望女施主见谅。”沈东篱猜测,这位灰衣或许是那位。然而此刻她也无法确定,她试图斩断与天道的联系,以防成为天道的傀儡,故而也失去了面对故事角色时会出现的强烈的念。他今日会死,坠入魔道。沈东篱看的很模糊。沈二却是如临大敌。
沈东篱问道:“出家之人也经营俗世生意养家糊口?”
灰袍僧人合十道:“贫僧悟空,自西方净土而来,路过此处见世人皆食荤腥,便设立此馆,专营素食,减轻世人的杀业。”
“你见我,可有杀业。”沈东篱笑,当然,爱笑的女主运气都不会太好。天空中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灰袍僧人低眉道:“佛曰:不可说。”
大雨倾盆而至,湮没了街头巷尾的嘈杂。
江南省内峒冬县,峒冬县有平江城,平江城里平江路,平江路上无好人。
平江路沿河而建,路上多是烟花柳巷,妓馆赌场。渡口贩夫走卒多做私盐生意,也兼营些铁器之类。而这峒冬楼,随意的开在这俗世凡尘之中,经营者竟是一位和尚。
听闻业之于修佛之人,就好比道之于修道之人。沈东篱无法辨别这其中的细微差别,对于灰袍僧人的悲悯作态也不置可否。
天道生万物,万物皆不同。“曾听闻修佛者认为众生平等,不知大师觉得如何?”沈东篱跟随灰袍走入峒冬楼里间,坐定问道。
楼中装修很是风雅,梅兰竹菊相映成趣,又自成一处风景。相比这些,沈东篱对那扇大门兴趣最甚。具《九幽书》所言,沈明珠曾五次来到平江城,其中四次都到这峒冬楼来。不知这次她是否已经取得了先机。
因为,峒冬楼的大门叫做“轮回”。
“众生不平等。”灰袍僧人答道。
沈东篱喜欢这个回答:“所以幸运的飞禽走兽在此逃过一劫,不幸的草木精灵在此被制作成素食。”
“我听闻佛祖连一只蚂蚁都不忍伤害,何况草木精灵?”
“我听闻古有佛陀舍身饲虎,你何不以身饲恶?”
沈东篱的语义是,你何不就死?若是食素表示不杀生,那素食难道不是生命?她昆仑山上那些草木妖精也如同灵兽一般机灵可爱。而他竟然用这些妖精来渡化恶人,以达到修业之目的。
灰袍眉头紧锁,似是陷入了无边苦海之中。
沈东篱勾唇,她前世愚钝,一言不合就斗法,持剑,斩人。落得恶名在外,满手鲜血,身死道消。
无趣。
杀人夺宝最是无趣。
“就我所知,今日一行四人前来想要杀你。”沈东篱掀开竹帘,向街边望去。她今日若不来,很快两天后这灰袍僧人会在渡口被现。而彼时此楼功德圆满,所凝结业力成为一座玲珑宝塔,轮回塔。轮回塔,凌霄榜上灵器之。此塔能够镇宅安家,避灾驱邪,然而对于魔修而言似乎也无甚大用。
而后此人坠入魔道,化名李可。
但是她来了。沈东篱猜测这秃驴可能有一些预感,不然为何非要拖住她。
灰袍僧人开口道:“前身所造业,虽不是我所愿,但也的确出自我之手,悟空自承苦果。如今大限将至,我唯有一事放在心上无法忘怀。”
只见他珍重地从袖中取出一木盒,轻轻打开:“这是贫僧幼时自昆仑玩耍时摘得的杏枝,却不想枝上有杏花成精,悔之晚矣。贫僧为其取名为杏,自此杏伴随我已经百年之久矣。”
“贫僧平生未曾后悔,”灰袍默然道,“还请引路人将杏带回昆仑,此事因我而起,误了杏的百年修行。”
语毕,木盒竟是挣扎着颤抖起来。
可怜的杏啊,他带你走时可曾问过你是否留恋昆仑的漫天云霞?他送走你时可曾问过你是否爱上了江南的雨巷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