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娘娘体恤。”六娘子有些诚惶诚恐,但却十分自然大方,笑着冲皇后娘娘认真地回了一句。
皇后见状,笑容更婉约轻柔了几分,又道:“说起来你当年嫁给煜宁侯的嫁妆,那第一抬还是本宫赐的,你也算半个皇亲,没事儿便也多来宫里走动走动。”
“民妇得见娘娘天颜,心生倾慕,若是能有幸常进宫陪伴皇后左右,那便是民妇的福气。”
皇后闻言,温言道:“你和蕙嫔的性子倒真是像,都是宠辱不惊的,难怪蕙嫔进宫后和本宫聊天,总是会时不时地提及你呢。”
六娘子低头做了害羞状,之后又陪皇后和英娘聊了片刻的家常,方见皇后娘娘端庄地站起了身。六娘子眼明手快,赶在英娘之前抢声道:“皇后娘娘,让民妇送您出殿吧。”
皇后转头看了一眼面露紧张的英娘后,冲六娘子颔首道:“那便有劳煜宁侯夫人了。”
送走了皇后娘娘以后,六娘子折身而回,再踏入绯岚殿的时候,六娘子显然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整个人的感官打开后,她才闻到了缭绕在殿宇内的幽幽清香。
“四嫂!”
正当六娘子蹙眉的时候,一记呼唤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抬头看去,只见英娘正从帷幔深处缓步而来,神态举止皆染上了一抹华贵。
“娘娘使不得!”六娘子被她这一唤吓了一跳,想福身行礼,却被英娘重重地托住了手肘。
“按我说嫂嫂才使不得呢!”英娘娇嗔地瞪了六娘子一眼,随即激动地拉住了她的手,声音微颤道,“我总算把嫂嫂盼进宫了!”
两三句寒暄过后,英娘便带着六娘子入了内殿。
偌大的绯岚殿外是成片成片的芭蕉树,时值夏浓,绿叶成荫,树遮风,静而不止,绿荫折射着丝丝如缕的碎光,如洒金一般点在殿宇内的玄石地砖上,生出了一股悠然无波的意境来。
屋内,熏香渐浓,厚重而不刺鼻,不管是红漆描金彩绘五屏风式镜台还是那黄花梨条案上摆着的掐丝珐琅九彩飞蝶灯台,抑或是那张寓意吉祥的紫檀贴皮雕瑞兽花卉架子床,六娘子只觉视线所及之处,无不透着淡淡的奢华之气,令人觉得雅致有序,贵而不靡。
“你……怀着身孕,怎么屋子里还燃着香料?”此时缭绕在六娘子鼻尖的香味和方才在外殿的香味是一样的,六娘子闻着,不免疑惑地看了英娘一眼,有些担忧地问道。
英娘浅浅笑了笑:“嫂嫂不要担心,这是果香,并没有什么不好的成分,不过是我每每早上起来反应大得很,皇上让太医院那儿的香料女官特意给我调的。”
六娘子闻言,悬着的一颗心便是放了一半,随即自嘲地笑道:“我进宫之前,娘耳提面命让我转告你,这之后的几个月你切记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结果我还没见着你呢,自己倒先紧张起来了。”
“嫂嫂这是心疼我。”英娘笑着拉住了六娘子的手,然后两人一并坐在了软榻上,左右有宫女一一地上来端了点心奉了茶,然后又悄然无声地退了出去。
六娘子见她们走远了以后才道:“我方才瞧见皇后娘娘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亏侯爷早上在城门口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同我保证说,今儿是见不着皇上和皇后的。”
英娘笑道:“皇后娘娘要来,我也不好拦着,不过娘娘为人宽和、性子绵柔,她想见见你,也是因为好奇,毕竟我也经常同娘娘提及嫂嫂呢。”
“提我做什么……”六娘子不免有些汗颜地扯了扯嘴角,然后才看着英娘问道,“娘娘这些日子在宫里,过得可好?”
英娘微微一愣,先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随即又微微地摇了摇头,半晌才用贝齿咬着红唇似艰难地说道:“这……说好,皇上是待我极好的,皇后娘娘也总是处处关怀体恤着我,但森森宫墙,我身边却没有一个可亲可叹可聊的人,总觉以后那漫漫长夜……不知要如何才能熬过去!”
六娘子觉得自己是可以理解英娘那茫然无措的慌乱的。
皇宫森严不比民间,即便皇上对英娘用情再深,可一个是君,一个是妃,本来就和寻常人家的夫妻不一样。他们之间,就算有再多的情愫,都是禁锢在皇宫森严的制度下的。有些东西,英娘想要,皇上未必给得起,而皇上能给的,也未必就是英娘所日夜思盼的。
但是偏偏这样的无可奈何英娘却只能强颜欢笑悉数接受,面对皇上的雨露均沾,面对妃子间的明争暗斗,六娘子知道,置身这皇宫,日子只会越来越如履薄冰,心也只会越来越累。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声安慰英娘道:“其实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不管是市井凡夫还是皇亲国戚,烦恼都是有的,不过烦心的事儿不太一样罢了。更何况你瞧,你现在肚子里已经怀了皇上的骨肉,这头一胎,不管是男是女,对皇上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皇宫如网,但只要心平,日子还是能过得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