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发,面容却渐渐变冷。水蝶兰的目光投射过去,就像是打在一层冰面上,透不进去。
商侍面上现出一抹妖异的酡红,肌肤不正常的出汗,话音也开始发抖,有些过于兴奋。
“当日五妹被你们擒走时,也许是在暗中高兴吧,全家团圆,近在眼前,纵死无憾……可你们给了她什么?秦婉如,你能说出来么?”
“是婵玉吧。”秦婉如没头没尾地回了一句,眼神却阴森幽冷,与柔媚婉约的姿容极不相称。
“古音手爪伸得好长,婵玉那贱婢,已被我处死,不知你们还有什么能耐,尽可使出来!”
“若不是你们做得太绝,婵玉何至于被宗主说动?你们这好姐姐、好女儿,做得好事!只因为姬儿是玉师的骨肉?哈……”商侍笑了两声,又不自觉地摇头,汗珠从额角甩落下来,苍白的面孔已是近乎虚脱的样子,想再说话,却没了力气。
水蝶兰见状,扣着后颈的手指轻轻搓动,声音则更为柔和:“玉散人和羽侍的孩子?这是怎么回事?”商侍的话音在发颤,也越发地低弱下去,只是喃喃道:“那孩子……玄婴,玉师需要玄婴,可是宗主不愿,用造化……”声音蓦然断绝,水蝶兰一愣,感觉商侍的皮肤正飞速降温,紧接着黑影甩过,她微微偏头,已让过这一击。手上加力,商侍闷哼一声,才缓上来的几分力气又尽数崩溃,软倒在地上。
水蝶兰仍按着她的后颈,微笑道:“你还真小心呢,正说到关键处,对了,什么‘造化’?这又关古音什么事?”正说着,前面秦婉如低呼一声,猛地后移数步,这才瞪视过来,看样子是恼怒之至:“水仙子,你搞什么鬼!”只听这称呼,水蝶兰便知她心虚,也不回应,仍对着商侍笑道:“既然说了半截,那就接着说下去,有什么为难的吗?”
“不要和我说话!”商侍猛地尖叫出声,倒似是听到了鬼语啾啾,惊怖之至。
水蝶兰见她情绪过于激动,无奈地叹口气,左手指尖轻搓,洒下一片淡绿色的粉末,夜风吹过,幽香沁人心脾,几令人沉醉其中。
秦婉如见多识广,一望之下,立时辨认出来:“迷迭香?”水蝶兰瞥她一眼,不冷不热地道:“商夫人毕竟还是敌方,有所隐瞒也是该的,而秦宗主你,师弟、仙子叫得这么亲热,若还藏头露尾,未免太不够意思了吧?”秦婉如深吸一口气,努力平静心情之后,方道:“水仙子不是都知道了吗?此事为敝宗家丑,不愿外扬,仙子既知,还请为我及师尊保密。”见她推得干净,水蝶兰不怒反笑,正要再度开口,忽地神色变化,抬头看天,面色渐渐凝重。
末了,她手上一松,商侍软软趴伏地上,身躯仍在微微抽搐,却怎么也挺不起身来。
秦婉如的目光盯在商侍身上,耳边却传入幽幽话语:“这俘虏是我的,且帮着看会儿……记着,不要做掩耳盗铃的傻事,我的手段,可不比令师的‘莲花八密’逊色太多。”尾音未绝,水蝶兰身形已然不见,而上空中,元气震荡倏然失序,一波波的乱流如飞瀑直下,冲击大地,北齐山脉,再次晃动起来。
秦婉如抱着母亲,一动不动,目光冷澈如冰。商侍则在震荡中辛苦地抬起头,一分不让地与她对视。
天地在发抖,二人周边却已彻底冻凝。
沉闷的皮肉交击声响起,李珣与青鸾小臂对撞,破烂的衣袖下,肌肤不可避免地再度相接。
大家的感觉都不好过,只是没有人再退缩,彼此真息对冲,肌体相接处电火迸发,滋滋之声不绝于耳。
在此刻,万年妖魔的无穷后劲终于发挥了作用,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裹挟着青鸾天生的辟邪清光,消减燃血元息,狂撼李珣内腑。
李珣虽然已经鼓动起全身每一寸肌体的力量,更抽吸天地元气及万物生机以为己用,但在第七波冲击到来之际,仍然抵挡不住。护体真息刹时崩坏,手臂内折,再被青鸾一拳印在胸腹交界处。
李珣怒啸一声,不管胸口肌肉骨骼的粉碎,另一条胳膊挥动如剑,直斩青鸾脖颈,虽无精微变化,却气势凶厉,一往无前。
以青鸾之能,也不敢轻撄其锋,只好低头避过,也因此失去了继续追杀的机会。
借力倒飞出数里,李珣胸口中拳处肌肉筋络蠕动扭曲,先前几乎透体而入的重创竟又平复如初,这与激战之初,青鸾一击便将“血影妖身”击散,相去实不可以道里计。
看着飞掠而来的青鸾,李珣夷然不惧,反升起万丈豪情,哈哈一笑,便要握拳冲上。
哪知才一提气,四肢百骸空荡荡的全无反应,便连外界的元气、生机都似隔着一层厚膜,驱使不动。
笑声当即断绝。他脑中只闪过一个念头:“油尽灯枯!”青鸾才不管他灯油枯不枯,转瞬便到了眼前,森森寒意扑面而来。
李珣想伸手,却只来得及动动手指,眼睁睁地看着青鸾骈指如刀,虚切而下。
“笨蛋!”水蝶兰的低骂声缭绕耳边,可在李珣听来,几若天籁。
下一刻,他被一股巨力猛掼出去,呼呼的风啸声流过耳畔,感觉中,先是横飞了一段距离,然后便不可抑止地栽下去。
久违的重力再度回到李珣身上,他的意志已不足以克服这下坠的力量,只觉得眼前云雾缭绕,旋又一片清明。再睁眼时,视野中已是漫天旋转的星光。
“咚”的一声大响,他重重摔在坚硬的山地上,剧烈的震荡侵袭五脏六腑,然而,除了些许恶心之外,再没有什么不适。
与之同时,地面上至少有四五颗尖锐的石子狠狠扎入背脊,可连表皮都刺不破,只挤出几块凹陷,旋又平复如初。
他大叫一声,想翻身跳起,可是强健的身体却没给他相应的力量,极度的虚弱感刹那间传遍全身,他最终只是将脖子向上勾了勾,便再度躺倒。
终于明白自己的状态,李珣不再白费力气。
更何况,他看得清楚,水蝶兰已挡住青鸾,出于信任,李珣便不再理睬,只是缓缓调匀气息。
虚弱的感觉持续不退,李珣就像是躺在云朵里,虚虚荡荡,浑不着力。不过,心境的充实却是远超过此生的任何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