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中,七修尊者与车宰臣目光都是一闪,瞬息交换了意见。
车宰臣轻咳一声,正要说话,幽幽的低音,便挟在凶猛的热浪里,漫过所有人耳边。
“物伤其类,兔死狐悲……”
冥火阎罗似乎刚从梦里回神,嘴里喃喃说着晦涩难懂的话,颤巍巍地要转过身去,似乎突然想起忘了什么,又止住身形,低声道:“阎鸳,你过来。”
犹在小岛边上的阎夫人闻言,移步上前。
厚重的祭袍风帽挡住了苍冥子的仇恨眼神,也让人无法见到她此时神情如何。
她一直走到祭台之下、刚刚碧水君所立之处,方停住身形,掀起风帽,露出秀丽苍白的面容,垂下头去。
在旁的李珣眼尖,恰看到有一层黑雾从她脖颈处缩下去,还其本来的雪肤颜色。
冥火阎罗注视她一会儿,点头道:“不论如何,在我死后,你便是幽魂噬影宗之主。”
周围略有些杂音,但很快就消褪下去。
阎夫人面上现出一层娇艳的红晕,神情却还能保持着从容淡定。
她静默了一下,以平静的语气开口。
“阎鸳遵命。”
冥火阎罗眉目间的疲倦和死气已经肆无忌惮地扩散出去。他点头道:“做宗主,并不简单。当此鬼灵返生之日,你且观我如何祭拜祖宗,日后依例奉行,遵行不悖,不可轻忽懈怠。”
这话便有些古怪了,阎夫人微微一怔,最终还是垂首应是。
冥火阎罗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去。
眼看着他便要登阶,忽又道:“宗门大典,唯精唯诚。观礼之人,亦需诚心静意,蹑虚踏空,岂是为客之道。”
他由始至终都没有抬头,却狠狠刮落恶客的面子。
七修尊者的面孔依然波纹不兴,眼眸中碧绿光芒却是大盛。
但最终他还是领头降到湖心岛上,连着那“保镖”,十几人合在一处,抱臂旁观。
“此亦为奇耻大辱,宗门修士需刻心以记。”
如此低语,便只有小岛上诸位长老才听得到了。
不管各自心中想些什么,至少在语音落下的一瞬间,他们的想法是最接近的。
人们一起垂下头去,合声道:“喏。”
冥火阎罗无声一笑,拾阶而上。
才登了两阶,祭台上熊熊燃烧的阴火已迫不及待地将他拢了进去。
刹那间,祭台上的火光变成炽白颜色,宽大的祭袍在火焰中狂舞,恍惚中,有一股澎湃的力量从冥火阎罗已形槁骨立的身体中勃发出来,如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主导了阴火的跳跃和流动。
因为突生变故而呈现乱象的宗门修士,在见看此种景象的时候,终于恢复了祭祖大典时的庄重。
湖边,数千弟子再度匍匐地上,在火焰跳跃的某个间歇,再发呼啸。自远古传下的旋律,浩荡奔流,充斥了鬼门湖每个角落。
冥火阎罗慢慢举起双手,在头顶合拢,向虚空一点,下沉至眉心,稍顿,然后整个身子均虔诚地弯下去。
水泡滚动炸裂的“咕咕”声响起来,那是祭台的另一面,化阴池里的“太素化阴玉液”对周围环境异变做出的反应。
而化阴池正上方,空间裂隙已伸展为半人高,且在不住地扩大。
透过裂隙,似乎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无边无际的虚空,偶尔有精炼纯净的九幽地气漏出来,便似在火堆上洒了一把油,使得祭台上的火光爆发出更夺目的光芒。
冥火阎罗嘴里开始念颂近万年不变的赞辞,对他来说,这恐怕是最困难的考验。
已经丧失活性的声带,挤出佶屈聱牙的句子,在隆隆的火焰喷发中,更是支离破碎,模糊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