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李珣不具备太精确的时间概念,感觉中,只是一小会,岛那边的骚动便又提高了一个层次,马上就要大打出手的样子,越发衬托这里的安静和悲凉。
是的,就是这种伤春悲秋的酸腐味道,它从心底深处滋生,不知不觉漫过了胸口,顶上喉咙,在口腔中生发出来,味道涩涩的,蒸腾上及,缓慢而残酷地消解掉他刻意扭曲的情绪障壁。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面目闪现出来,明玑、清溟、祈碧、灵机。。。。。。这许许多多的面孔就在虚空中变化,从亲切到疏离,从温情到仇恨,从熟悉到陌生,每一个面目的变化,都加重了苦涩的滋味。
变化是如此的清晰,诸多面孔依次的变化,都加重了苦涩的滋味。
变化是如此的清晰,诸多面孔依次排开,在心头流过,栩栩如生处,恍若真人立于眼前,喜怒哀乐纤缕毕现。
渐渐的,海浪声中更有话音依稀,交错缠缭绕在耳边,那当然不会是平日里亲和的低语,而是如大浪般裂石拍岸的怒啸,转眼便将他吞没进去。
大概,这就是“背叛”的味道吧。
李珣突然很好奇,不知道青吟、钟隐他们做出类似事情的时候,感觉又是怎样?也像他现在这般失魂落魄,极没出息的德性吗?
也许要把后面那家伙剔掉,在大多数人心里,那厮的形象都近乎完美,而如今,他根本不需要再为这种鸡毛蒜皮的事情操心了。
想到这里,李珣哈哈大笑。他根本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可笑之处,却只能用笑声来对应这荒谬滑稽的一切。
笑声里,剑鸣再度响起,声源距他不过数丈而已,那声音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来的低沉,却又殷殷不绝,正如恶犬喉中的咕噜低吼,凶暴又恐惧。
李珣直接将这呼声过滤,却也停了口,让笑声的余波在海浪中散去,现在,他只等着身后来人开口,而出乎他预料的是,对方这么近的距离上,依然保持沉默,行为与平日大为不同。
静默似乎要一直持续下去,可破军仙剑却像是认定了眼前的生死仇人,再度撺掇地发出低鸣,击碎了这古怪的氛围。
明矶仍没有说话,李珣却不再等她,并没有回头,只温主道:“兼修两派法门绝非明知之举,尤其是灵犀诀最讲精纯,为了操纵一把所谓仙剑,杂了真息,影响仙业,四师叔是要我当这个罪人吗?”
“你也知道自己是罪人?”
明玑终于开口,从语气中却听不出她的情绪究竟怎样,那并非是特别的冷漠或憎恶,当然,也不会是以往的爱护亲和。
李珣大概能把握住明玑的心理状态,却不想针对这个来做什么,所心,他也不用费什么脑子,直接将心里要说的话摆了出来。
“四师叔,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宗门,不过,若师叔让我束手就擒,我也确实做不到。我在想,若是有可能,仅仅是可能。。。。。。。我们之间订个协议,互不侵犯也好、老死不相往来也罢,彼此之间,不要冲突可好?世道正是混乱之时,宗门不能分心旁顾,而我,也不想学青吟的手段!”
明玑没有对此有任何回复,而对于李珣话中的未尽之意,她既然知道了李珣的身分,也就不怎么惊奇为何李珣知道青吟的消息,不过,她仍有许多不解之处。
“你知道青吟师叔的事,不觉得吃惊吗?”她似在叹息,声音并不强硬,“我记得,师叔对你很好的。”
话题一下子移换开来,似乎这才真正符合海边夜色的环境氛围,两人间的关系似缓和了些,可这却是建立在无比脆弱的根基之上,也许只轻吹口气,便要彻底崩塌。
对此,李珣相当珍惜,故而他的声音也越发轻柔:“四师叔,他们和你不同的。”
短短几个字,已经透露出太多信息。
明玑又是很久没有说话,但李珣听到身后微响,女修已经缓步走到他身后,两人相距不过数尺,触手可及。
李珣仍没有回头因此也不知明玑现在是什么样的心情,两人一前一后,面向大海,像是一对观潮的朋友、恋人、李珣非常享受这种氛围,凭借这个,他可以暂时忘却满溢心中的苦涩。
然而,这氛围毕竟是脆弱的,随着一声清鸣,李珣左肩微沉,冰冷的剑身已压在上面,锋刃轻贴住他的颈侧,只需要轻轻一划,剑芒吞吐间,便能切断他的脖子。
李珣没有任何反应,而持剑的明玑,也没有放射出哪怕一丁点杀意,两人都在调适自己的心情。
古怪的氛围虽是被消减,但那速度,就像是用小刀在发丝上雕刻,每一瞬都可能一刀两断,可在一刀两断之前,雕刻的速度却是缓慢得让人发疯。
当事二人对这种古怪的氛围的珍惜,恐怕很难有人理解,所心,这氛围注定了要由外人来打破。
暗夜中,侧后方亮起一道强芒,紫红的光线刹那间将整片海滩映成妖异的鬼域,明玑冷然回眸,正好看到顾颦儿裹在灼热的剑光里,如大日行空,撞击过来。
如此直接的接气机定向,明玑当然不会判断失误,可她心中不可避免地闪过惊讶的情绪,这情绪透过宝剑,一直传入李珣体内,与外界的红莲剑气一起,将两人间最后一点微妙的联系,斩成粉碎。
李珣长声一叹,就那么站起来。破军仙剑的锋利剑芒,已切入他的颈部肌肉,却连一点血星都没碰到,明玑没有任何犹豫地收剑,身子半旋,仙剑嗡然震鸣,带着远离仇敌的不甘,自下而上,以宽厚的剑脊架住了紫阳神剑的锋芒,劲力一吐,便将眼前完全不顾后果的女修震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