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卫雁不是不介意,只是他二人相识在先,有多年情谊,并不是自己成了他的妻子,就能阻止他对自己在乎的人好。
再说主动之人并不是他。阿桑遭逢大变,需要赫连郡的安慰和陪伴,她与自己虽要好,却算不上至交知己,遑论卫雁也不认识她的阿婆跟丈夫,对她的故事所知甚少。卫雁不愿做个将丈夫管得死死的女人,如果赫连郡对阿桑有意,她什么都不会说,更不会阻止。但心里会不会痛,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在感情方面,始终是她亏欠了赫连郡。她觉得自己没立场去制止赫连郡对别人好。
卫雁在城内走了一圈,巡视了自己位于各条主要街面上的铺子。张二力虽年轻,管事却是把好手,掌柜们年纪都比他大,经验丰富,却没一个敢不将他放在眼里。邱华另开了药铺,挖来了不少名医坐诊,忙的脚不沾地。卫雁跟勺儿路过药铺,就顺道去瞧了瞧。张二力凝眉坐在里面,细细地点算着每种药材的成色跟分量,不时地指出某种药草考验伙计们认药的眼色。药堂伙计们围在一旁,俯帖耳,大气都不敢出。
“药能治病救人,也能害人性命。少一分疾病难除,多一分则足可致命,抓药时务必小心警醒,你们但凡家里有事,心思不宁的,都告假休息,不得上柜抓药。先生们出诊,你们跟着学习,有上手特别快,学有所成、做事勤快的,我都会跟东家请示,给你们月钱加倍放。但有谁若是做错事抓错药拖累药堂名声的,也别怪我翻脸无情……“
这样的邱华,与平时那个笑容满面的年轻人全然不同,他面染寒霜,语调低沉,有着与年龄不符的压迫感。
勺儿望着这样的邱华,倏地沉下脸来,转过头去,装作若无其事般打量起药铺的陈设来。
这时邱华瞧见了她们,露出笑容,迎过来惊喜地道,“主子怎么来了?勺儿姑娘安好?”
勺儿扭头不答,他也不生气,笑着跟卫雁介绍那些个学徒,“先生们在里头,主子随我来,介绍给您认识?”
卫雁摆了摆手,“交给你做,就说明对你放心,万事皆有你出面,我不用见了。如今药铺刚起步,全赖你奔走,银钱上如果紧张,你只管去侯府跟勺儿支取。你知道,我是不管银钱的,勺儿是我吗账房的大管事。”
“那是自然。”邱华笑得见牙不见眼,“小人自然时时讨好勺儿姑娘,只求勺儿姑娘心软一软,不时从指缝中**出来,就足够我等花用不尽了。”
勺儿脸上一红,低声抱怨:“你当着大伙儿的面这般油嘴滑舌,也不怕堕了自己威风,小心下回你再板起脸来训人,人家都不肯听你的了。”
“他们?”邱华指了指身后那些小学徒,突然厉声喝道,“都傻站着干什么呢?忙你们的去!”
学徒们登时做鸟兽散,分药的分药,扫洒的扫洒,晒药的晒药,整理的整理,各司其职,忙碌有序。
卫雁点点头,暗想自己运气真是不差。张二力和邱华虽年轻,却都是一等一的人才,能屈于那些掌柜之下,替她拢住那些精明掌柜们的心;也能伸于那些做事之人之上,管理得井井有条,规规矩矩。
她提步朝外走,错眼见勺儿垂头跟在自己身侧,一言不。皱了皱眉,道,“勺儿,上回邱华买的那卤味侯爷很喜欢,你问问邱华,是在哪里买的,替我买些带回去给侯爷。”
说着,朝邱华打个眼色,自己先上了车。
勺儿涨红了脸立在药铺门前。卫雁有意留她跟邱华相处,她心里明白,可是她心里一想到邱华就乱得很,实在难以下定决心。
邱华热情地陪她一起去买了卤味,并亲自送她回家。一路说些笑话逗她笑,对她的刻意冷落毫不在意。
勺儿下了马车,快步走进安南侯府后门,在邱华看不见的地方立定脚步,闭上眼连呼了几口气。待心绪平定后,她才朝内院走。邱华适才训人的样子是她第一回见到,不知怎地,竟令她怦然心动、不能自已。
她摸了摸烫的脸,指尖陡然触到了那块起起伏伏的伤疤。她如遭当头雷击,瞬间甩开手去,懊恼地咬了咬嘴唇。
她配不上他!
卫雁一个人坐在光线不足的室内。院子里静悄悄,侍女轻手轻脚地在房内做着各自的分内事。
手中琴弦紧了又松,总也调不顺。
侍女曾来报她,说侯爷晚上要赴宴,叫她不必留门等候了。
自阿桑来了,赫连郡已许久未曾在她面前出现过。不是他陪着阿桑,就是阿桑陪着他。
卫雁心中失落,又不愿落了妒妇之名。她假装不在意,心里却疼得滴血。
赫连郡喝了不少的酒。今晚是宫宴,皇帝请了不少平乱功臣,宾主尽欢。他脚步虚浮,被两名亲卫架着回到府中。他进入房门,便见到一个消瘦的身影坐在里面,见他回来,连忙上前将他扶住,“你们各自回去吧,侯爷有我照顾即可。”
两名亲卫自是认得此人,当即应下。
赫连郡睁开迷蒙的眼看她,好像在辨认她是何人。
她轻轻一笑:“阿兄,你竟也有醉的时候。”两条手臂缠住他的右臂,想扶他到榻上躺下。
卫雁从不拉扯他的右臂。她小心翼翼,时时记得他曾经险些失去过那只臂膀。上面的伤口留下一块杯口大小的疤,她瞧着心酸不已。
面前这人不是卫雁。
被扶住的手臂就慢慢地热起来,脸色也微微红,奇怪的是,气闷感并未袭来。他的确是好得多了。有些事情搁在心中,久而久之,就化成了心魔。
从前他无法战胜心魔,因此身体也跟着排斥自己惧怕的那些东西。而今,他娶了一个自己心仪的女子,过着正常的生活,那些不可对人言说的心结,在她的柔情当中慢慢得到排解。
“我给阿兄备了醒酒汤。知道阿兄传话给内院,说晚上无需留门,就知道阿兄必要一个人孤零零地歇在此处。阿雁也太粗心,竟不安排人服侍阿兄,难道不知男人喝多了酒会难受么?”
她一面小声抱怨,一面扶他坐好,然后取了桌上的醒酒汤,将小汤匙喂到他唇边。
赫连郡眨了眨眼睛,望着面前的女子。这曾是他愿意用生命去保护的姑娘。现在她孤苦伶仃,只能依靠他而活着。
卫雁一直不曾言语,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卫雁是怎么想的。
一如徐玉钦在他心里埋下的那根刺般,阿桑也是她的肉中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