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两边是高耸的蔷薇花,五颜六色的遮住了大部分人的视野,出了小路上两边各自站着的两姐弟,一时之间连着伸手跟着的扫花都没了动静。贾环只是点点头,看着这个陌生的亲人却不说话。他等着对方先开口,到底是何种的来意。
探春原本是想说一些什么的,比如让弟弟好好去学堂,好好努力,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看了一眼贾环身后的丫鬟,她咬了咬唇,哆嗦的从自己袖口里掏出了一个香囊,丢给了贾环转身便跑了回去。
扫花忙上前想要去捡,却被贾环伸手拍掉了,他自己蹲下身,瞅着香囊看了一会才伸手看也不看的放进了怀里。扫花暗自在肚子里盘了一圈,到底没说什么。
贾环对着扫花招招手,扫花忙蹲下身:“少爷,什么事。”她也分不清这个不大的孩子到底想的是什么,只是对上他的眼,便全身一阵的发寒。他也不开口,只是看着扫花上下打量了一会:“花花有些小。”他的声音还是属于孩子的,谈吐间有些软,大约是因为不喜欢说话的关系,声音听起来也并不熟悉。
扫花一边想着一边点点头:“奴婢今年才十二,家中是最小的一个。”
贾环点点头,他伸出小手贴到了扫花的脸上,摸了两下:“白的,漂亮。”
扫花暗自在肚子里转了一圈,想不太明白贾环到底说什么,只是对方一直摸着自己的脸不放手,虽说才四岁,但是到底是个爷,不过是庶子可是比起他们这些丫鬟显然更有些身份。这样想着脸颊上带上了粉嫩的颜色。
贾环呵呵一笑,对上了扫花的眼睛:“哄!”他装了个炸开的动作,扫花被吓得一屁股坐在了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贾环也不管她,自己转身就离开了。
☆、第六章
等到了中午,贾环跟赵姨娘一起坐在了桌子上,因着扫花当值便拿着筷子给贾环夹菜,贾环吃了小半碗饭便不再吃了,赵姨娘一向喜欢喝一些,便拿着小酒盏抿了两口,她看到自家儿子正看着她手里的杯子笑了笑:“环儿也想喝?”
贾环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赵姨娘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经的主,儿子想要便让丫鬟给贾环倒了一杯。只是他略微沾了沾唇便没有再碰了。
等着赵姨娘回房午睡,扫花正收拾着桌子,就看到贾环坐在矮榻边折腾了一会香炉,又到桌子上拿着还剩大半杯的酒杯爬上了矮榻,站着要往下倒。
“环少爷,可使不得。”扫花忙走了过去,想着把贾环手里的酒杯给捂住。可是来不及了,她才刚刚上前,酒杯的酒就倒入了香炉,黑色的烟瞬间冒出,也不知道香炉里到底放了什么,‘哄’的一声,撩过了她的鬓发。
扫花觉得自己的脸有一些热,于是就捂着跑了出来,到了井边,引泉正在提水,见着扫花捂着脸便问:“这是怎么了?”
“快快快,让烟熏着了,我的祖宗,不过是个姨奶奶肚子里爬出来的,也这么折腾!”扫花愤恨的嚷了一句,一边让引泉给自己倒水。听到贾环的名字,引泉拿着勺子的手一顿。
“怎么了?”扫花正等着洗脸,对方却停了手,她疑惑的直起身看着引泉,难道不是小孩顽皮么。
“你真不记得了?”引泉看了看周围,她小心翼翼的凑到了扫花的耳朵边:“绣鸾姐姐不是说也是因着环少爷让火撩了脸,如今生死不知吗?”
扫花看着引泉,忽然想起今个早晨贾环跟自己开的玩笑,那一声的‘哄’不停的回响,冷的她的牙都颤了。
“你这是怎么了?”引泉疑惑的看着扫花苍白的脸,对方只是摇摇头而后随意的擦了一把脸,就回了房间伺候。
贾环看着扫花苍白着脸回来了,然后安安静静的收拾完了桌上的东西,他只扫了一眼便觉得无趣,手里拿着书卷想着要不要再来一下,只听碰的一声,他抬眼便看到对方跪在了自己跟前。
她砰砰砰的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还请少爷饶了奴婢,今日之后若是奴婢敢有二心,就死无葬身之地,求了少爷,放过奴婢。”
贾环一挑眉又扯了扯嘴角,随手把手中的书丢在一边,抬起一脚踩在了埃塔上,他的下巴搁在自己的膝盖上,眼睛却看着底下低头跪着的人。好半响才软软的开口:“等你十八我便去求了老太太要了你的卖身契送你出府嫁人。”跟孩子的口气完全不同,扫花第一次发现原来这位舌头不利索的少爷说话这么清楚,她也完全信了他的话,难道跟着老太太就能得到个好下场。
等着扫花出了门,原本午睡的赵姨娘就从屋子里出来了:“我说你怎么让我准备些面粉,原来是为了折腾这个丫鬟,她做了什么?”
贾环摇摇头,只是这才从怀里掏出了探春给他的香囊,里头拆除了一个小金角,估计是过年的时候老太太赏的,一个小孩能藏起一个已经是不容易了。
“谁给你的?”赵姨娘拿起香囊看了看针脚很粗糙,看样子是刚刚上手的小姑娘,她在脑子里盘了一圈没想到,于是就捏这香囊嘲笑自家儿子:“果然是老娘生的种,这么小就知道勾搭小丫头片子了。”
贾环瞅了她一眼,指了指赵姨娘的肚子。
“老娘的肚子怎么了,不就是生了个你……”说着便停了嘴,“我说哪个丫头片子呢,原来是那个攀了高枝的!”赵姨娘跟贾环不同,她前后每天都能见着探春,因着那么小一个丫头每天都到王夫人那里请安。
“我千辛万苦生了她,当初那是一条命换的一条命,如今可好,只认得她母亲,哪里还有我这个姨奶奶。”赵姨娘说着这话的时候咬牙切齿。她想到了当初还在襁褓之中的姑娘,等着她摇摇摆摆开始走路,看着她聪明伶俐的早早便开了口,喊了老祖宗,喊了太太,到底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她满心欢喜的等着对方喊自己一声母亲,哪怕是一声姨娘,尽是一声未可得。
“你个见钱眼开的东西,为了这一角的金子,是不是也要把你老娘给抛了,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人家可不稀罕你,人太太可是生了一个含玉降世的凤凰蛋!”赵姨娘跳了起来,伸出手指便指着贾环骂道。
贾环并未做声,只是拿着金角玩了一阵,把东西塞进了香囊又塞进了赵姨娘的手里,便起身出了门。临了关门正回头再看,只见赵姨娘依然骂骂咧咧手却紧紧拽着香囊,若不伸手摸便不会知道她满脸的湿痕。
他坐在凉亭边看着门口伺候赵姨娘的烟儿听了一会之后,蹑手蹑脚的走出了小院,跟着那个刚刚来的引泉交头接耳一阵,引泉便出了门,是往东走去的自然是二太太的屋子,烟儿也没回,只朝着下人休息的房间去了。贾环吩咐了门口仅剩的小厮去问账房领些宣纸,又看了一眼纹丝不动站着看风景的扫雪,自己则走回了赵姨娘的房里,他人小且有些胖,原本应该是蹦蹦哒哒的形状,只是如今走起来却是步履稳健隐约还有些顿声。
“已经走了?”赵姨娘见着贾环进来,就停了骂声,自己倒了一口水喝上。凑近了看,那脸上已经没了泪痕。
贾环点点头,想爬上矮榻,只是他个子还小,穿着一身蓝色的绸缎袄子,贴床沿一蹦一蹦的,赵姨娘正想着上前抱去,结果贾环自己还真的上来了,他翻身上了矮榻,踢掉了脚上的靴子,倚在了赵姨娘的身上。
“自从你会走路,便不曾有过如此小儿状了。”赵姨娘搂着贾环,伸手抚着他的脊背,也不说什么,只是慢慢的,娘俩靠着不说话。
老嬷嬷刚刚从老太太那处回来,早晨得了贾环的消息她便出了门,等进了屋看到赵姨娘搂着贾环,以为他人小正困觉呢,于是便降低了音量:“老太太那处并未得到消息,只是二太太那边你打点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