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少女,互望了一下,在这样的情形下,我们有什么法子,不依言坐了下来?
那人的脸上,一直保持著微笑,那种微笑,甚至是极其优雅的!
我趁机打量他,只见他穿著一套笔挺的、三件头、领子很阔的西装,戴著一副金丝边眼镜,手中握著一条黑沉沉的手杖,大约有五十上下年纪,完全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中年绅士。
随我们坐下之后,他也坐了下来。我发觉他在坐下来的时候,行动像是不十分灵活,接著,我更发现,他的左腿是假的!
我对这个发现,实在令得我心惊肉跳 因为“死神号”的主人,正是左腿装上木腿的,那是他在一场枪战之中,侥幸漏网的结果。
而关于“死神”的传说,我听得太多了。如果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匪徒,也可以用“杰出的”这一个形容词的话,那么,他便是一个本世纪最杰出的匪徒,最伟大的匪徒,他所进行的犯罪活动,范围之广,简直是不可想像的,从贩卖女人到伪制各国的钱币。他残杀同道的手段,简直是骇人听闻的,以至人们称他为“死神”!各国警局的资料室中,莫不将他的资料,列入头等地位,但是,我却无论如何想不到,这样一个匪徒,竟然会如此文质彬彬!
他坐了下来之后,先向我看了一眼,昂起头来,叫道:“蔡博士!”一个约有六十上下的老者,应声而出,他手中提著很大的一只药箱。“死神”的脸上,仍然带著那样高雅的微笑,向蔡博士指了一指,道:“蔡博士是真正的医学博士,有两个博士的衔头。”
蔡博士谦虚地弯了弯腰,神情也是十分文雅。“死神”又道:“这位朋友,受了枪伤,蔡博士,你得令他快些痊愈,不要像你在缅甸战争中那样,为日本皇军服务,将美军高级军官的轻伤变成重伤!”
蔡博士“哈哈”一笑,向我走了过来。他并没有花多久的时间,便将我肩头上的伤口,包扎得妥妥当当,又为我注射了一针,才又退了开去。“死神”在椅上伸了伸身子,道:“好,我们该谈一谈买卖了,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位是卫先生?”
对于我并未曾自我介绍,而他便能知道我是甚么人这一点,我并不感到甚么意外。不必客气,我也不是一个寂寂无名的人物。尤其是“死神”这样的匪徒,更应该一看我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紫水晶戒指,便可以认出我来。我肩上的枪伤,经过“蔡博士”的一番手术,疼痛已然减去了不少。应付像“死神”这样的人,暴跳有什么用?我也客气地欠了欠身,道:“不敢,我叫卫斯理。”
我报出了姓名,我身边的那少女,面上也现出了惊讶的神色。
显然,她也听到过我的名字,并且知道我的为人,但是她却未曾想到,她一枪误伤的,便是出名的爱管闲事的卫斯理!
“死神”笑道:“幸会!幸会!我是谁,两位应该知道了?人家替我取的外号,实在不敢恭维!”他讲到这里,“啧”地一声,像是感到十分的遗憾,又道:“其实,我绝不嗜杀--”
他忽然又顿了一顿,叫道:“杰克!杰克!”
我和那少女都冷冷地望著他,只见从船舱门口,射进来了一道银虹,来势极快,片刻之间,已然到了“死神”的身旁。
“死神”笑吟吟地,将它接住,那是一头约有一公尺高下,全身雪也似白的长臂猿,双眼充满光亮地瞪视著我们两个人。
“死神”又欠了欠身子,道:“两位请原谅,我在谈到大买卖的时候,习惯上,喜欢杰克也在场的。嗯,刚才,我说到甚么地方?”
“刚才你说到实际上并不嗜杀!”我带点讥讽提醒他。
“是!是!我并不嗜杀。”他的样子,像是所讲的话,绝对出于真心一样:“人们叫我‘死神’,那是因为他们太不肯放弃金钱的缘故。我只有钱,如果有人宁为钱而牺牲性命的话,我是应当成全他们的,是不?”
我心中实是充满了怒火,我竭力地克制著自己,不冲向前去,在他那白得过了份的脸颊上掴两掌!我只是冷冷地道:“这是我所听到过的狡辩之中,最无耻的一种!”
“死神”的脸上一点怒色也没有,反倒作了一个极其欣赏的神情,道:“多谢你的称赞。卫先生,我要和石小姐谈一件买卖,我想你是没有份的,请你离开‘死神号’如何?”
我不明白“死神”和这位少女之间,有著甚么样的纠葛。
但是无论如何,我绝不能听凭那少女一人,面对著这样一个凶恶的匪徒。
“不!”我挺了挺胸,语意十分坚决:“我既然在了,事情就与我有关!”
“卫先生,”那少女却转过头来,冷冷地向著我说:“你还是快走吧!”
“死神”得意地笑了起来,道:“卫先生,你想护花,怎知石小姐却不领情,本人久仰阁下大名,很想和你做个朋友,不想和你做敌人,阁下请吧!”我不等他说完,便“霍”地站了起来,一抖手间,两枚铁莲子,已然向两旁守卫著的大汉,激射而出!
那两个大汉,虽然只有头部露在那个方洞上,然而我可以知道,这两枚铁莲子,一定能够令得他们,再也没有放枪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