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再多的不舍,也无法与世间无常之事抗衡。
陈月挨个抱了抱小白,莫雨:“你们不要忘了小月啊。一有空我一定会回来的。小白,莫雨哥哥,再见。”
穆玄英走远后又回头目送着陈月与紫晴离去,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
“穆少侠。决定了?”身后五米开外,余半仙手举木杆,木杆上的白布上书四个大字——算命预测,起头画着太极图案。
穆玄英转身,这么一个小小的身影,拥有的却是与年龄极不相符的沉稳。看起来或可笑,稚童年幼,何以知人世磨难,又哪里来对世事的沧桑疏离。
莫可奈何,那佛家所云七苦,都叫他尝了个遍。苦涩到骨子里,无法剔除。
“我没有选择。”
余半仙静默半晌,方道:“我曾与你明言,你之所以得以重生,盖因最初时死前执念太盛,心底不甘强烈到地府不收,神鬼悯然,遂你心意。然须知,世间何曾有死而复生这等便宜事,便是有,付出的代价莫大。”
“呵。神鬼悯然。”穆玄英嘲讽的轻笑,接下去说道,“而小雨,那时为我亲手所杀,我一直不能接受,想必他也无法接受。弥留之际,所怨所恨,所不甘之心,恐怕不比我死前少毫厘。”
“你与莫少谷主,心意相通。重生并不易。偏你与他之事万中无一。不但是你,莫少谷主亦有怨恨。或怨少盟主你,或恨天。两相结合,上达天听,而后,才有你无尽的重生,却不得善果。”余半仙感慨的叹息一声。
要有多深的情意,多大的缘分,多少的羁绊,才换来一世相爱相知。如果没有最初那一世的误会,没有至不可挽回的余地,他们之间必定能得偿所愿,可惜,错已酿成苦果自偿,难以挽回。
余半仙道:“太深的痛苦会令人变的执着。然执着太深,则心盲无明。你与他已成一命,无形中有线牵扯。支撑你重生的力量原就是不好之物,是以每一世皆不得善终,这是冥冥中不可违之因素。但凡你还在世上,你的愧疚,莫少谷主的怨恨不消,你始终会循环重复下去。可少盟主,你当真要就此放弃?”
孩童打闹嬉笑声再度响起,充斥稻香村每一个角落。远远望去,莫雨的身影清晰可辨。穆玄英的视线始终追逐着那道身影,不舍错过毫秒:“你是说过我有两个选择。我能无尽重生,说不定哪一世能够找到正确的道路,能让小雨和我得以善终。可你没说的,是否还有一句话。即便我坚持下去,也有可能永远找不到明路。”
余半仙默然。
“前辈。我是人不是神,我有喜有悲,尝过欣喜若狂,也尝过痛不欲生,心怀希望的时候下一步却又重新踏入地狱。前辈你看。连小白那样的孩子都觉得我阴阴沉沉,是个怪人。我以为我已经走到极限了。”
“……”确然,眼前的穆玄英已入极限,尝遍辛酸苦辣,体会过求而不得,理智的追求过,疯狂的束缚过。时至今日,还能保持清明,已属不易。再多一些,谁知道他会变成什么可怕的模样。“那么,穆少盟主已经明晓该如何破解残局?”
“然。”
穆玄英清楚,这一世,他成功的希望很大。
命盘周而复始的旋转,历史重新上演。
至陈月离开稻香村后数月,一场灾难如狂风席卷,波及这个宁静淡泊的小村落。
大火无情的蔓延,肆意吞噬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人命,天灾犹可恕,人祸怎敢饶。
有些人仅为一卷《空冥决》,就敢犯下这不饶恕的杀孽,但穆玄英知道,天理循环,未来的某一天,那些罪魁祸首,终会自食恶果。会有那样一个人,以血祭命,安今日稻香村中亡魂。
只是可惜,稻香村被屠之日,穆玄英年岁尚小,尽管他今次重生时间十分之早,但也不足以与强大的外力抗衡。他阻挡不了稻香村的祸事。也没有谁会仅在听他一面之词后,肯舍家园搬迁远去。
何况,在历史面前人力何其渺小,妄图凭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想法太可笑。不也正因不满初始结果,穆玄英才强烈的希望改变命途?终还是成劫,一命不如一命。作茧自缚。
至于说余半仙,许是早看透因果,未曾动过更改任何人命轨之妄念。而这个人在当中扮演的角色也十分耐人寻味。
莫雨最终还是循着以往的轨迹,以体内疯血击杀围攻他的恶贼,携《空冥决》逃出稻香村,独身流落江湖。
天地浩茫,繁华万千,这世上枯荣成败,于如今一无所有的莫雨来说,没有任何意义,更没有任何人和事能让他流连。
流浪生涯里,莫雨遇到过很多事,好的坏的,无一不在逼他成长,逼他看清这个世界。
孤身一人去抵抗外界风霜时,莫雨时常会想,他是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家没有了,稻香村也没有了,只有他自己一个人。形单影只,孤孤单单,冷冷清清。真正的一无所有。唯一值钱的唯有那本人人觊觎的书稿。岂不可悲?
可即便如此,莫雨还是要活,为自己也为稻香村那些对他好的人。
又一次遭人为难后疯血发作,莫雨困顿不已,浑身疲软乏力,他也不敢睡,只好靠在街边拐角的墙壁上,眼睛一阖一阖,头一点一点,快要睡着了身体一晃,立刻稳住,将眼睛瞪大戒备的盯路过的行人。见没有歹人,才又放松下来。
所以,困又怎么样,累又怎么样,莫雨出神的想,他这样的人还有谁会庇护,在意呢?他只有自己,孤苦无依,只能由自己去承担,累也好,苦也罢。
便在莫雨看不见的地方,一枚石子悄然弹起,直袭莫雨睡穴。莫雨还不及反应,身子一歪眼看要摔在地上,隐于暗处的人迅速窜到他身边,支撑起他的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