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你的理由一样。”
“我可是去航海呀。你又不会干这行!”
“对,”对方回答,“可是我会流浪,会流浪。”
马丁对他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然后嚷道:
“我的老天,你说得真对!当流浪汉总比当牛马强。啊,老兄,你可以好好儿做人啦。你过去一辈子就说不上做过人。”
“我有一回在医院里待过,”乔埃纠正他说。“真是舒服。生的是伤寒症——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马丁把电文改成“两个洗衣匠”的当儿,乔埃继续往下说:
“我待在医院里,就从来不想喝酒。真怪,可不是吗?可是,只要我像奴隶般干了整整一个星期,我就不喝个烂醉不成。可曾留意到厨子们全不要命地喝酒吗?——还有面包师傅?那是干的活儿的关系。他们不喝不成。来,让我付一半电报费。”
“我跟你来掷把骰子看谁付吧,”马丁提议说。
“来吧,大家喝呀,”乔埃叫道,他们俩卡嗒卡嗒摇着骰子,掷在湿漉漉的吧台上。
星期一早晨,乔埃发狂似地期待着。他不在乎自己的头脑在发痛,对自己的活也不热心了。这个心不在焉的牧羊人目不转睛地望着窗外的阳光和树木,时间就像一大群一大群的羊似的偷偷溜掉,逃之夭夭。
“瞧这景致!”他嚷道。“这全是我的啊!不用花一个子儿。我可以躺在那些树下面,高兴的话,睡它一千年。啊,来吧,马特,咱们不干算了。多干一秒钟又有什么好处呀?那边是不用做事、逍遥自在的天地,我有张上那儿去的车票——天,它可不是来回票!”
几分钟后,乔埃把脏衣裳装上手车预备送进洗衣机,瞥见了旅馆经理的衬衫。他认得它上面的标记,心头猛的涌起一阵痛快的胆大妄为的感觉,就把它扔在地板上,用脚一阵乱踏。
“但愿你在里头才好呢,你这顽固的荷兰佬!”他嚷道。“在里头,就在我踩个正着的地方!挨这一下!还有这一下!还有这一下!真他妈的!拖住我呀,来人哪!拖住我呀!”
马丁哈哈大笑,扶他去干活。星期二晚上,那两个洗衣匠到了,于是这星期剩下的日子就被用来教会他们怎样干这刻板的活儿。乔埃坐在一旁,讲解着他那套工作法,自己可不再动手了。
“一丁点儿活都不干啦,”他扬言道。“一丁点儿活都不干啦。他们高兴的话,可以停我的生意,可是他们这么干的话,我会拔脚先走的。我再没干活的劲儿了,谢谢你的好意。俺想偷搭货车去流浪,待在树荫底下乘凉。加油干啊,你们这批奴隶!对啊。流着汗卖命吧!流着汗卖命吧!你们死了,还不是跟我一样的烂掉,那你们现在怎样生活来着,又有什么关系?——呃?跟我说呀——到头来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在星期六领了工钱,分道扬镳的时候到啦。
“你还是不愿意听我的话,改变一下主意,跟我一块儿去流浪吗?”乔埃无可奈何地问。
马丁摇摇头。他站在自行车旁,预备动身了。他们握手,乔埃把他的手握住了一会儿,一边说:
“你我去世以前,马特,我还会再见到你的。这可不是假话。我心坎里感觉得到。再见吧,马特,保重了。你知道,我疼你疼得要命呢。”
他站在大路中央望着,一个孤零零的人影儿,看马丁拐了一个弯,不见了踪影。
“这孩子真是个好人,”他喃喃地说。“真是个好人。”
他然后拖着沉重的脚步,在大路上朝水塔走去,那边一条支线上,停着六七节空车皮,在等待着上行的货车。
【注释】
(1)当时的自行车用的齿轮比现在的大,现在一般用48个齿的齿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