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夷光是他亲自从山林里带出来的,他给夷光像样的衣服穿,给她煮熟的热食物吃,教她一句句地说越国话……夷光只信他,他也只信夷光。这种信任远远超过普通夫妻。明白么?他们就是这种互相依存的关系。”
“原来是这样。”苏虹说。“夷光姑娘和其他的宫内女眷不同,她不因为大王是大王而隔开距离。”
“正是如此。”范蠡微笑道。“后来,我才从大王那儿听说,在山林里共度的十多天里,俩人就已经结下白头之盟,后来大王说要把她带去越宫,她问都不问大王是什么人,就答应了。”
“难怪大王如此宠她……”
“嗯,十分宠她,甚至怕她白天午睡不宁,特意在宫殿上面张了网。那是防止鸟儿落下,啁啾鸣声惊扰了夷光。”
苏虹一愣!
她这才知道那些巨网的作用!
……可是如今夷光早已离去,网,却依然还支在越宫上方。
“那段时间,也许是因为有夷光的照顾,大王的蛊毒竟有所减轻,发作起来也不是那么厉害了。于是乎,夷光就这么日夜陪伴在大王身边。连臣子们觐见,大王都不让她回避。”
“竟然亲近到这个地步……”
范蠡点点头:“所有人都非常惊诧。大王像这样做,完全出乎了我们的意料,甚至有人担心大王会沉溺在与夷光的私情中,因而忘记伐吴之事,把社稷大仇抛诸脑后。”
“……”
“但是这些闲言碎语,大王完全不在乎,他每日依然故我,无时无刻不与夷光厮守一处,做什么事情都不避讳她,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大王那个样子……”
“那个样子?是指……”
“愉快。”范蠡摸了摸下巴,微笑了一下,“他的一生中,恐怕再也没有过那么愉快的时光,就好像这样的两个人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人,只有这样日夜相伴,才能维持他们彼此的性命,俩人之间说的那些话,谁都听不懂,只有他们自己能懂,有时候我看他们说笑,都忍不住惊诧,他们彼此心意相通,甚至都不需要言语,这,真令人难以相信。”
话说到这里,一时间,俩人都静默了下来。夜深了,除了灯烛发出的极轻哗哗声,别的声响都听不见。
“可是现在,夷光却在吴宫之内。”苏虹慢慢地说。
良久,范蠡才开口道:“那是因为,文种回来了。”
苏虹没出声。
“文种回来之后,好事者就将夷光的事儿通通告诉了他。文种听后直咬牙,他和我说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大王的复仇计划要搁浅了。”范蠡说着,笑容变得苦涩,“我当时还劝他,不过是一介女流,又能把大王怎样呢?虽然大王与夷光亲近,政务却丝毫没有被耽误,并且夷光绝不像其他祸害国家的宠姬那样,她从不进言国事,更无攀附的亲眷,这么看来,大王宠她,也并不是坏事呢。”
“那么,文种如何说?”
“文种说我大谬了,他说,问题不在于夷光本身是个什么样的人,而在于这女人软化了大王,让他忘记了复仇大业,文种说,其实蛊毒也有它的好处,因为它能日日提醒大王,吴国是多么可怕,能教他一日不敢忘记复仇之事,而如今,竟然连蛊毒都被夷光给想办法减轻了,这样下去,还谈什么复仇?”
苏虹听得做声不得!
“我说不过他,但也明白他的担心。一直以来他跟随大王,日日夜夜把复仇两字放在心上,别的什么事情都容不下了。”范蠡说着,叹了口气,“他这么一说,我就觉得麻烦了,恐怕夷光不能在宫中久留。果然,翌日文种就去见了大王,他竟然劝大王即刻把夷光逐出越宫……那时刻,夷光就坐在旁边呢,啧啧。”
“……大王怕是要发火。”
范蠡点点头:“当庭暴怒,他说除非叫他死,否则谁也不能动夷光一根头发。可是,大王越是这么说,文种就越是执拗,俩人当时就争执了起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大王对文种,一向言听计从,唯独涉及到夷光,他竟然完全不肯妥协。”
“但是那也只能强硬一时。”苏虹慢慢地,像是在想着什么似的。说,“大王心中有情,文种心中无情,有情难敌无情。”
范蠡有点惊讶地看看她,然后。也叹了口气:“正如夫人你所言。大王虽然不肯听劝,文种却毫不放弃,将夷光逐出王宫之事,在他看来势在必行,宫内绝对留不得这样一个软化大王心志的女人。”
“那……后来呢?”
“后来有一日,文种突然间。不提将夷光逐出宫去的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