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因为,最近终于有人……我是说,无条件的接纳了我。”他再度垂下头,“那个人说,哪怕我不是大燕的中山王、大司马,长得也不好看,没名没姓身无分文都没关系,只要能在一处……只要是我,怎么都好。”
舒湘用近似怜悯的目光,毫不遮掩地望着他:“……苻坚?”
“嗯。”方无应抬起眼睛,目光茫然地在屋内逡巡,“舒湘,我当时,哭了的。”
“为什么?”
“不知道,只是很想哭,在他面前哭还是头一次。他说了那番话之后,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咔哒一声从心底落下来了,有什么随之结束,我是说,我和他之间。”他笑了笑,“我明明盼着这样的结束,盼了很多很多年,可真到结束那一刻,我又难过得……难过得无法自已。”
“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知道。”
“想一想。”
“为什么逼着我想那个?我已经把能说的都说了。”他将杯子扔在桌上,虚弱地嘟囔了一句fuck之类的,他用发火的词但是并未发火。
“我想知道根源,Paul,我们在某个点上整整纠缠了十年。”舒湘盯着他,“你究竟为了什么而难过?”
然后,方无应垂下头,沉默了很久。
“他接受了我。头一次有个人,无条件地爱我。”他低声说,“无论我是什么人,他都爱我——虽然我不爱他。”
“这个我知道,我奇怪的是,你用的那个词:结束。”
“嗯。”
“什么东西……结束了?”
“……不知道。”
“Paul……”
“我不知道!”他忽然发起火来,“你到底要听什么?你要我承认我爱他?!承认我是个同性恋?一开始你就认定了这一点,你挖好了洞等着我往里跳然后说:看吧!你果然是个同性恋!可我不是!我!不!是!”
“我从没说过你是,Paul,你为什么发这么大火?我什么时候说过,你,Paul,是个同性恋——我说过么?”
“但是舒湘,你也说过我们为这个问题争执了整整十年!你明明知道,我现在总算不用再取悦他了!不用再拿那些恶心的技巧去讨他的欢心了!所以你不要拿你那些该死的性取向理论往我头上套……”
“……魔术,消失了?”
方无应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瞪大眼睛望着舒湘!
“结束的是你的魔术?”舒湘轻声说,“当他承认并且完全接纳你的时候——包括他示意你完全可以不用取悦他的时候,你施展魔术的必要性,也同时被取消……”
“什么魔术?我对他施展过什么魔术?”
“各种各样取悦他的手段,伪装自己的方式,以及……”沉默了许久,舒湘再度艰难地张开嘴:“……性魅力。”
她看见方无应的脸色霎时变得铁青!
“……用性来换取保护与安全,如你所言,取悦。就像某种货币,你厌恶它但是最开始那一次却不得不使用它,不然你的生命就会受到威胁,而一旦这做法收到卓越成效,就成了习惯……”
“我想把这杯子,砸到你的脸上去。”
舒湘万分讶异地望着方无应,他抓着杯子,他的指甲在发白!
然后,她就笑起来:“你通过描述来达到你的想象,于是这举动,也就不会实现了。”
房间里,寂静得令人心慌!
终于,她看见方无应慢慢放下杯子,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知道么?我注意到你描述那个梦的结尾,用了个词:狼狈不堪。听起来就好像还不如被刀砍下去得好。”
方无应一字一顿地说:“我该说,我还不如不和你描述这些更好。”
“为什么?”
“我本来以为,这一周的进步如此之大,于是你会赞赏我的进步,告诉我,我们之间进行的如此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