罂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一个激灵,在榻上翻身起来。
门缝外面透着白日的光亮,罂身上穿的还是昨夜没来得及换下的衣服。她连忙答应一声,从角落的包袱里翻出没穿过的衣服,七手八脚地换上,再把头发整理整理,赶紧开门。
太阳光淡淡地从屋檐上方洒下,门外,小臣站在那里,一脸着急。
“快跟我去庙宫,那边等着哩!”他不等罂行礼,催促道。
罂答应着,随他离开小室。
太阳已经出来,昨日黄昏走过的宫室道路,如今看起来并不十分曲折。小臣引着罂,沿小道穿过一间间的屋舍和回廊。路上,罂看到了许多人,皆面敷白粉,神色肃穆,似乎都是庙宫里供职的人。
小臣带着罂来到庙宫中一处宽敞的殿堂之中,才进门,罂暗暗吃了一惊。
只见这里面摆着好几排的案几,二三十人坐在案前,都在专心致志地抄写文牍。
“是册罂么?”一名中年人踱着方步走过来。
小臣见到那人,连忙行礼,道:“册宰,这就是册罂。”
原来是庙宫作册的头。罂看看那人,亦行礼。
册宰颔首,对罂道:“庙宫要抄眷文牍,正缺人手。”说罢,他指指不远处一张案几,道,“贞人毂已将你入册,今日起,你就在此抄眷。”
罂答应一声,朝那案几走过去。
她才坐下,一名小臣抱着一摞简牍放在她案前,罂看去,叠得足有两尺高。再看向邻近的案席,一名作册正在抄眷,旁边已经叠了厚厚一堆新牍。
似乎发觉到有人在看,那作册抬起头来。
目光相遇,罂愣了愣。只见他眉目俊秀,肤色白净,竟是个美貌的青年。
也许看到罂是个女子,青年脸上也露出讶色,却随即收了起来。他一本正经地对罂点点头,继续低头抄写简牍。
“这些简书,明日册宰就要查验,作册须加紧才是。”拿简牍来的小臣对罂说。
罂看着那些简牍,心中一阵叫苦,面上却不动声色。
“知晓了。”她颔首。
小臣退了出去。
案上放着写刻工具,罂深吸口气,调好胶墨,擦亮刻刀,埋头工作起来。
四周安静得很,只有书写的沙沙声和刀具的刮刻声。罂手中握笔,照着简牍的内容,在新牍上流利地书写。
抄眷的对象都是些记事的简牍,许是年代久远,虫蛀霉变,有的已经快要朽烂了。罂才动笔不久,就发现有个字被虫蛀得模糊,看了好久也辨认不清。
她无法,看向旁边那青年作册,犹豫了一下,开口:“吾子。”
青年低头写着,似乎没听到。
罂清了清喉咙,微微提高音量:“吾子。”
青年怔了怔,抬起头来。
罂一脸虚心,举起牍片指着那个字,问:“子可知这是何字?”
青年看着那牍片,片刻,道:“莞。王伐莞方。”
罂了然,礼道:“多谢。”说罢,低头继续抄写。
时间慢慢过去,不知过了多久,罂听到有人说要出庭中歇息。她抬头,日头已经挂在檐角,竟已经快到午时了。
堂上的作册们纷纷停笔,不少人起身来活动活动四肢,叽叽咕咕地说起话。有小臣提着漆桶进来,给作册们添水。罂一早起来还水米未进,觉得口中干燥,便想请小臣把自己面前的水杯满上。才放下笔,她忽然发现旁边站着个人,吓了一小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