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青竹的态度就是他现在的处世态度——在不太重要的事情上玩世不恭,对真正要命的东西谨小慎微。
青竹看着大唐冷漠的表情,很想解释一下自己的善意,最终还是闭上了嘴巴。
大唐将一大块鹿肉吃的分毫不剩,站起来伸直手臂,青竹取来一件质地上佳的白底紫云纹丝锦长衫套在他身上,又细细整理一番,确认没有丝毫差错之后才示意可以出门了。
大唐反手在青竹胸前一抓,然后迅跑出,门外传来他哈哈笑声:“倒是比前些日子更成气候了!”
青竹一脸羞红。
在这个刚刚脱离原始社会不久的时代,有机会学习人类文明的只是极少数大富大贵之家,普通老师的地位并不高,从“师仆”的名称上便可略知一二。
然而大唐的这个师仆却非同一般,据说是个天人境的修士,属于修真界里最顶尖的那拨人中的一个。可顶尖到何种程度大唐也不知道,只知道这师仆姓“己”。
这是个了不起的姓氏,祖先是上古时期的黄帝,当真是非同小可。
最让大唐警惕的是,己师是三夫人从外面请回来的,除了她本人的话,连商伯(诸侯王一般称伯)的话都不怎么管用。
己师有两个学生,大唐和渠公子,渠公子是三夫人的亲生儿子,待遇与大唐可谓是天上地下。今年十二岁却已经是洞玄七品的修士了,有过三次带兵出征其他诸侯、部落的胜绩,功劳自然也落到他的头上。在所有人的眼睛里,渠公子是未来的商国继承人,这样一来,大唐和渠公子的待遇更是天差地别。
两个学生的课堂就在己师的家里,门口有两座石雕的貔貅神兽,一个明黄衣着的身影在大唐之前闪身进去。
己师家由纯大理石砌成,是亳城除了三夫人寝宫之外的最高规格建筑,比商伯的寝宫还要堂皇。
屋里十分宽敞,墙壁、屋顶镶着一二十颗硕大的夜明珠,各样玉石、孔雀石、青铜装饰品应有尽有,上万片龟甲、竹简排列十分整齐。
每次走到这里的时候,大唐都会产生一个想法:将那些值钱物事尽数砸碎,竹简龟甲尽数烧毁,男仆尽数死啦死啦地,女仆尽数叉叉圈圈地……
己师是个精瘦的老头,约莫六十岁的年纪,须皆白,只看背影的话当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风,只是配上那虚伪无比的笑容,便显得格外猥琐。他坐在正堂里的大椅上,椅子由青玉坐底,垫了罕见的白蟒皮,阔绰之极。
己师身边站着的便是渠公子,皮肤古铜,肌肉结实,双目炯炯有神,一身明黄衣服格外惹眼。他见到大唐进来,便道:“大哥,你今天又迟到了半刻钟!”
大唐看着面带嫌恶微微喘气的弟弟,道:“想必弟弟已经到这里练了一遍化春拳了,气息都还没有平复!”
明明刚进来站稳脚的渠公子脸上毫无羞愧之色,厉声道:“可不是,快伸出手来给我打两板子。”
迟到挨板子的规矩是渠公子央求己师制定,事实上也只对大唐有效。他被打过一次,当时渠公子已经洞玄四层,有气机加持的棒子破坏力何等强势,一棒把大唐打的在床上躺了半月。
这便要说起大唐的黑甲皮肤了,虽然丑陋却让他比别人更能挨打,那棒子若是打在一般人身上非一命呜呼不行。
至于渠公子自小对大唐表现出来的满满恶意,大概是因为他从小被大唐吓哭的次数太多了吧。大唐也懒得与他纠缠,向己师行礼问安。
己师何等境界的人,哪里会在意他们这些小手段,随意“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三人顿时沉默下来,各不说话,渠公子看向大唐的眼神殊无善意。
大唐过了一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那学生便去文院抄书去了!”
己师又“恩”一声表示知道,大唐转身走出屋外,听到他对渠公子说:“你是何等样人,哪里有时间浪费在他身上……”
己师在亳城执教七年有余,这七年里,大唐是一节课都没有听过。每年年底例行考校,他都会被渠公子狠狠羞辱一番,所幸平常严厉的商伯从未因此事对大唐过火。
文院储存商国收集到的各种典籍,书籍由刀刻在龟甲、竹简、兽骨甚至石块之上,百余斤重的书籍上最多能刻下几万字。
但这并不意味可以很快把这万字翻看完毕,因为这些典籍均由仙家手段处理,刻刀痕迹有浓郁的气机流转,普通人便是看一眼都感觉头昏脑涨。
起初大唐只看几个字便会眼睛刺痛,可他并不服气,心道老子几百万的“丑公子”神书都能看完,还能被这些鬼画符打败?
也许是这种锲而不舍的光棍精神真的管用了,他坚持每天读。七八年下来,到现在一天能读三斤竹简,大概也就是一千余字的内容,元婴初期的修士读书也不过是这个度而已。
读书的过程是极为痛苦的,每读一个字都好像用一把刀子在脑子里刻上一遍,锋利的刀尖刻的脑仁生疼。
可休息过后,思路更加清晰,脑容量似乎更大。
此时的大唐不知道,他读书所收获的益处远远过想象,这七八年的读书经历为他以后的人生打下了多么坚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