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换个时候,遇到这么个“痴情男子”,在病危昏迷时候还唤着一个女人的名字,夏小满会满心赞叹伟大的爱情,还可能当作一等一的情感故事四处宣扬去。可在这么个寒冷的静夜里,烛火摇曳,这……更像是一个鬼故事。
她下意识瞧向床边幕帘后的阴影处,然后又被迫自己挪回视线,忘掉青槐头七这个事实。“不信则无,不信则无”她这么安慰自己,然后推了推年谅,试图将他从睡梦中唤醒。然而年谅丝毫没有醒来的意思,只自顾自的叨念着。
夏小满站了一会儿,觉得身上凉飕飕的,也不知道什么时辰了。她忽然就反应过来,自己真是傻了,年谅要是醒了,得先找大夫来看看啊!!想到这里,夏小满忙回到矮榻前,套上了厚裤子,裙子说什么也系不上了,干脆撇到一边,然后端了盏灯,挑门帘出来喊茴香和豆蔻。
两个丫鬟也是训练有素,听到门帘一响,立时就醒过来。按往日那般规矩,两人应该立刻起身待命,但是在这个晚上,俩人心里尽是恐慌和疑神疑鬼,因此醒来了也没立即起身,而是相视一眼,犹犹豫豫的谁也不敢先动。最终还是茴香先战战兢兢问了句:“谁……?”
外屋不比里屋,是没有灯火的,夏小满也觉得半夜三更黑灯瞎火的自个儿这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再提个小火苗忽闪忽闪的灯……这景象忒有鬼片视觉感,着实有些吓人,忙道:“是我。”
两人听是主子的声音,忙爬起来,嘴里还请着罪。
夏小满摆摆空着的那只手,道:“不急,披上衣裳说话。”
两人依言披上衣裳,多少带了些惶恐不安道:“主子要什么?怎的起身了?主子只要在里屋唤一声,奴婢们自然就过去了。”
夏小满深吸了一口气,道:“不是说这些规矩的时候。年谅醒了。”
两人都是一惊,愣了足有十秒钟,然后忙不迭往里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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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夏小满跟着她们再次来到年谅床边时,年谅已经不再唤“青槐”了,嘴巴闭得严严实实的,眼睛却是睁得圆圆的,然而目无焦距,只仰望着帐顶。
“六爷!六爷……六爷……”见他睁着眼睛,茴香和豆蔻惊喜异常,连忙扑过去,跪到床前脚踏上,带着哭腔道,“六爷,您可算醒了……呜呜呜……”
年谅似乎听见了哭声,又似乎没听见,他视线并没有挪移,却是张了张口,半晌,就听见他沙哑的声音问道:“青槐……葬哪里了?”
青槐这个名字一出口,茴香和豆蔻就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样,哭声嘎然而止。两人不由自主的向后倾了倾身体,神经兮兮的四处张望,似乎也是在寻找隐匿在黑暗中的鬼魂一样,最后又把目光落到年谅身上,定定的一动不动,身子开始微微打颤。
夏小满本来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后,没那么害怕了,可瞧见这俩人见鬼一般的神情,心里有有些发毛,慌忙推了推茴香,故作镇定道:“别怕……”话一出口,才晓得,自己声音里也尽是颤音。
茴香越发害怕了,但想着主子命硬,有主子在应该会没事,这才壮着胆子,勉强冲夏小满点点头,然后向年谅道:“回……回爷的话,俞真人说……说青槐姐姐是妖……叫烧了……”
床上的病秧子发出一声细不可闻的叹息,缓缓阖上眼睛,再无动静。
茴香惊魂不定,瞧了瞧年谅,又瞧了瞧夏小满,然后颤颤巍巍伸出手,似乎要探年谅的鼻息却又不敢,另一只手紧紧攥住锦被,勉强颤声挤出句:“主子……主子……,六爷好像……六爷刚才……刚才不会是回……回光……”
回光返照?!夏小满也是一惊,可不是么,不然怎么会突然醒来!她忙伸出手往年谅鼻下一探,不知道是她心慌还是年谅呼吸太过微弱,她只觉得他气若游丝,仿佛马上就要停止呼吸一般。
“请大夫啊!!抢救啊!!!”夏小满猛撒了手,慌神了。
“哎,哎……”两个丫鬟胡乱抹了一把眼泪,站起来听夏小满吩咐。
夏小满傻了,瞧瞧她俩,一跺脚道:“看我干嘛?请大夫去啊!!大夫要在哪里找啊!”
两人本是等着夏小满指派的,见主子也没主意了,到底是茴香稳当些,忙道:“主子别急,别急。豆蔻去叫青樱姐姐过来,奴婢去寻值夜的婆子,叫喊大夫……”
夏小满跺着脚打断她:“甭我和汇报了!赶紧去,赶紧去!!!”
两个丫鬟慌慌张张就往外跑。夏小满望着她们背影才想起天寒地冻的,忙又冲她们喊一句:“穿上衣裳!!别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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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又恢复了平静,夏小满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又回到了母亲病逝那一日。当年虽然母亲在去世前已经卧病在床几个月了,对于那个结局,她可以说是早有心理准备的,然而真到了那一刻,真到了死亡降临的时候,她依旧是紧张而恐惧的。
现下也一样,只是她的恐惧不止因为年谅正走向死亡,还因她想起了刚从这个世界醒来时听到的周婆婆说的话——“上面可是有话了,若六爷要再有个三长两短,你们就都跟着‘去’吧。”
如果年谅在她当值这个夜里死去,那也不用琢磨什么被遣散或者做逃奴了,她只会有一个下场,成为年谅的陪葬品。
不能让他死了。至少,不能今天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