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孙向景头痛欲裂地起来,先去敲了陈风崇的门,没人应声,又去找惠博文。
惠博文昨天被付禹宁连蒙带吓,只怕也是喝了一斤,这下正窝在床上难受,又哪里起得来。
孙向景好说歹说,拉着惠博文起来穿衣。惠博文无奈起床,只得穿衣梳洗,跟着孙向景下楼。
下得楼来,两人便看见陈风崇正与那付禹宁坐在大堂之中,就着些点心果子喝茶。陈风崇一见两人,连忙将叫他们过来,又加了茶水点心,给两人解解酒气。
孙向景见桌子上有自己最喜欢的糯米桂花糕,心中暗喜,直道还是三师兄疼自己。惠博文略有些拘束,陈风崇也十足大哥派头,仔细问他喜欢吃些什么。孙向景忙着接口答了,付禹宁便大喝着要手下人尽快奉上。惠博文见众人这般照顾自己,也就放开了许多,在一旁喝茶吃点心,听几人聊天。
陈风崇原本昨天就有一肚子问题要问孙向景,孙向景也憋了许多问题要问陈风崇。两人一时说起这番孙向景被太玄教拐走的经历,听得付禹宁在一旁不住叹气。
说道孙向景在京兆府被乞丐殴打一节,付禹宁一排桌子,震得满桌茶水四溅,怒声说道:“我操他娘的!这群死叫花子,给他们脸了还!兄弟,走,哥哥这就带着你找他们算账去!”
陈风崇在一旁轻轻喝了口茶水,慢悠悠地说道:“你若没有招魂跳神的本事,如今怕是找不到他们了。”
三人听他说话,俱是心中一惊。陈风崇话里的意思明白,竟是那些个乞丐早已魂归天际。也不知他远在这几百里外,是怎么知道的。
孙向景暗自一想,约莫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住感叹,终归师父和师兄为了自己,竟是费了这么大的心思,花了这么多的力气。此节一想通,孙向景对陈风崇的诸多疑问顿时烟消云散,暗道,若真是如自己所想一般,三师兄就是知道自己一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说了什么都不稀奇。
陈风崇见孙向景表情,知道他已经想通此间关节;付禹宁性子直些,可也不傻,联想自家酒楼这几天接到的消息,当下也就释然;只有惠博文一脸诡异神色,看着三人,不知他们底细来路,又听陈风崇说乞丐时言语冰冷,满是杀机,一时也有些害怕。
理顺了事情关窍,孙向景也不在迟疑,跟陈风崇说道:“三师兄,我们是不是尽快回苏州去?一来先向师父他老人家复命,二来我实在担心师兄,不见他一面总是不安。”
付禹宁一听几人要走,当即拉下脸来,大声说道:“陈风崇!你要现在就走,我可不送你!只是未免人家说我没有礼数,你这一走可就别再回来了!”
陈风崇只在一旁老神在在地喝茶,轻声说道:“向景,先不急会苏州。师父那边想是已经接到了消息,方旭这几日修养完毕,差不多也会出来。我们怕是要往寿州去遇他。付禹宁么……你急什么,老子难得过来一趟,不往死里吃你喝你,又是什么道理?”
付禹宁当下哈哈大笑,又是以茶代酒要敬众人。众人昨天都被他灌得害怕,特别惠博文现在见了端着杯子,不管杯中何物,都是吓得浑身发抖,不住心烦想吐。
孙向景听陈风崇说要去寿州,一时也想不通,就问道:“三师兄,寿州有什么事么?怎么我们还要绕道过去?”
陈风崇压低声音道:“何止我们要过去,只怕天下武林门派,都要有人过去呢!”
孙向景心中一惊,能惊动天下武林门派同聚的事情,只怕再小也是天大的,当即连忙追问。
陈风崇又喝了口茶,呼了口气道:“若说此中关节,只怕与你也还有些关系。
半个月前,寿州的同道发现城里多了许多道士,觉得奇怪,便暗地里追查些许。谁知道追查下来,他们却发现城外废弃的三清观里怕是来了几百个道士。那些道士成日在城里传教,蛊惑穷苦百姓,向他们承诺说只要入教,就有天神保佑,力大无穷,刀枪不入;又说当今皇帝赵祯原是李妃与侍卫生下的野种,被太后以狸猫换走,不是正统皇室血脉。道士们鼓动百姓就地造反,还说已经联络了全国各处的百姓,一旦起事便能另换新天,有功的作皇上做大臣,参与的也能分到土地金银。
寿州的同道见是邪教造反,便联络了各处的武林人士。如今大家纷纷响应,相约六月十八在寿州相会,一来剿灭当地邪教,二来追本溯源,永绝后患。”
孙向景听得心惊,连忙问道:“难道那个邪教……”
陈风崇接口道:“不错,正是太玄教!他们在寿州传道,似是丝毫不知遮掩,只怕是有了些底气,已是成了气候。”
孙向景想了一想,又说道:“寿州老百姓不会那么傻吧?这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邪教,也能鼓动百姓不成?”
陈风崇长叹一口气,望着孙向景,一字一句缓缓说道:“向景,记住了,老百姓不都是明眼人。对他们来说,只要有个合理的借口,再加上些大义的名分,许诺些许好处,他们是最容易被蛊惑的。百姓中有愚昧的,真当太玄教是救世神教,天神下凡,自然跟着死心塌地;可也有自以为聪明的,一早知道太玄教是邪教,总以为‘举世皆醉我独醒’,想从中捞些好处,终归还是落入了太玄教的摆布。更有那些心思险恶的,正如你们路上遇见的响马抢匪一般,只想着搅乱局势,乘机烧杀抢掠,借着太玄教的助力,做些平日里不敢做的事情。
太玄教这次在寿州声势浩大,又是舍米舍面,又是祈福禳灾,听说显了不少神迹,老百姓对其十分相信。听说他们有些已经主动毁去了农具,用以炼制金铁兵器,准备起事了。”
孙向景一时难以接受,只觉得又像梦里,又像故事,又问道:“他们闹得这般厉害,官府也不管么?”
陈风崇苦笑一声,说道:“不出意外的话,寿州上下大小官员,只怕早就是太玄教的信徒了。”
孙向景这才仔细思考此事,一想之下又是觉得背后白毛汗直起。若太玄教真的在各地都有信徒准备起事,只怕这一来就是天地倒悬的惨事;加上朝里不知多少官员暗地里支持太玄教,若是他们一个反戈,从寿州攻入开封只需半月不到。届时天下易主,黎民百姓自是置身水火,绝对不可能得到太玄教承诺的种种好处。
孙向景想到这里,又是觉得奇怪。之前在海市之上,自己明明听见太玄教要与两浙船王合作,资助西夏,待西夏秋天犯边之后再作打算,又怎会突然起兵造反?孙向景想之不透,又问陈风崇。
陈风崇看着孙向景道:“这都是因为你啊!”
孙向景一愣,道:“因为我?”
陈风崇点点头,说道:“原本太玄教打算与船王合作,两方出钱出力,帮助西夏犯边,迫使大宋调走在两浙的兵马,他们借此以两浙为根基,缓缓发展壮大。谁知道你和方旭半路杀出,方旭重伤,你更被太玄教掳走。师父大怒之下,不知动员了多少势力,搜天索地也要找你出来。那船王于德水一早听了消息,撇下两浙船帮不顾,自己出海躲避去了。他这一走,西夏人没了银钱来源,所谋之事就此落落空。太玄教众人更是风声鹤唳,生怕彻底暴露惹来朝廷围剿,这才兵行险招,先下手为强。”
孙向景这才听出个子丑寅卯,心里对这事儿大概有了了解,却总还是觉得这事有些奇怪蹊跷,又与陈风崇说了。
陈风崇说道:“我们也知道此中颇有些蹊跷,只等着到了寿州,一一查探清楚。太玄教作为邪教之事已是定数,就算他们不打算马上起兵造反,单凭蛊惑百姓,私造兵器这两条,武林正道也容不下他们,要将其剿灭当场。”
孙向景听得陈风崇话语中的决心,又担心道:“若太玄教真有他们自己所说那般厉害,中原武林人士能打过他们么?”
陈风崇哈哈笑道:“向景,你越发像方旭一般了,瞻前顾后的。唐末群雄并起,那时太玄教比之现在何止强大十倍,不也一样被中原武林围剿破灭了么?如今太玄教立教根本遗失,武道一落千丈,再不能入唐末一般派出数百顶尖高手。近年来赵祯治国有道,百姓不说大富大贵,勉强也能丰衣足食,武林正道自然繁荣昌盛,一日强过一日。”
孙向景听了,这才放心,决定跟着陈风崇同去,又自转头问惠博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