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杭两州之间,隔着一个偌大的太湖,水系发达,大小水路连通了两州已经附近城镇,也带来了肥沃的土地和百姓的富足。
孙向景跟徐方旭此趟前往杭州,因着行程较赶,又为了避开沿路弥勒教可能的眼线,两人都是运足了轻功走的陆路。自进得太湖水域之后,又有徐方旭竭力施展武功,将一艘小船行得飞快,到得上岸之时,两人已经从太湖靠苏州一面,沿着运河,到了杭州城外不远。
这下遇到了弥勒教人,徐方旭不慎被擒,孙向景因着师兄拼命逃出生天,依旧被两个有些轻功的弥勒教徒追着,一路狂奔。
孙向景这会儿简直心乱如麻,先是听闻了陈风崇身死的噩耗,后又遭遇了徐方旭被俘的情景,现下身后还有两人穷追不舍,实在叫他焦急无法。原本按照弥勒教这几人的武功,对付孙向景是远远不够的,只是因着先前他们擒下了徐方旭,又对孙向景的蛊毒近乎免疫一般,叫孙向景失了胆气,又急着进城去寻了清平夫人前来搭救,这才一路只顾逃窜,也不想着反击一波。
也是天数使然,长生老人门下有次一劫,一切机缘巧合,都应在师娘一句“传国玉玺不当此时出世”之上。若是徐方旭先前不曾再太湖上耗尽体力,若是孙向景现下敢于反手一搏,若是陈风崇当时不急着离开杭州,若是长生老人早些遣两人出行,这一切都便能消弭于无事,却又是不可求的了。
追着孙向景这两人也不过是地痞流氓一类,不过有些低微功夫在身,只因着自己一方先抓住了传说中的徐方旭,又得了上面赐下的药物不惧孙向景的蛊毒,这才敢于纵身追上,想着锦上添花,将兄弟两人一应拿住,交于教中主事之人讨赏。否则依着他俩的武功和胆量,却是万万不敢面对孙向景这等恶名远扬的人物。
无论如何,纵是机缘巧合,纵是天数难改,陈风崇还是重伤落水,眼下动弹不得;徐方旭也还是被一群人擒住,正被押往弥勒教在杭州的分舵。
三人一逃两追,各自卯足里力气。一方急着进城求师姐救命,一方想着功劳奋起直追,一时杭州码头所在,追赶了一两个时辰,眼见杭州城门就在眼前。
孙向景一路狂奔,已近油尽灯枯,加上心绪繁杂,内劲使用也十分不得其法,比之寻常赶路耗费了更多体力,更觉得五脏六腑之中一股异种气息蠢蠢欲动,却是先前不曾经历过,怕是旧疾复发,比之寻常要严重不少。
追着孙向景的两个弥勒教徒更是气喘如牛,只觉得四肢僵硬,脑壳发晕,眼前金星乱冒,口中一股血腥。他俩原是地痞,打小做些偷鸡摸狗的勾当,弥勒教传教之人看他们身手灵活,传了些轻功下来,却是只作对敌只用,万难长途追赶。轻功一路,又不必武功有机巧,弥勒教的轻功并不压孙向景一头,两人毫无优势,直追得口吐白沫,气血逆行,只怕一停下就要热血攻心,当场倒毙。
眼下已是下午,申时将尽,杭州外城城门已经准备关闭,一应守门官兵都准备下工点卯。官兵们辛苦了一天,也是在寒风里苦熬站着,这会儿早已累的不行,三三两两聚拢着用些茶水,看着时辰,却突然看见远处似有几人飞奔而来,速度之快,却是叫官兵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原本大宋朝廷的规矩,凡出入城池,总要经过城门官兵一节,虽不必严格搜检,货商也要商税所缴纳银钱。只是因着近年来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朝廷的法令虽还摆着,上面的规矩却是松懈了许多,这些守城门的兵丁也就乐得清闲,也不太为难过往百姓。
只是今日这等几人飞驰而来,却也是这些兵丁数年不曾见过的情景,一时都觉得新鲜稀奇,远远看见便留神注意。只是这些兵丁还是低估了几人的速度,却只见一股狂风刮过,打头的隐约看着是个年轻小子,却再看不清什么,就被甩在一边,眼看着几人进城去了。
兵丁里有那个脾气大的,被几人无视不说,还吃了一嘴沙尘,当即就有了火气,要召集兄弟们进城追赶。还好有那个年纪大些见过世面的,连连劝阻,直说这等身手速度,只怕是些有武艺在身的江湖人。现下他们闯城,也不是什么大罪,无端追上只怕还要惹来祸端,不如视而不见,只由他们去了,等他们闹了事情,自有巡城官兵处理,有何苦自寻这等烦恼。
孙向景一进杭州城,整个人便看到了希望,当即咬牙坚持,直看准了勾栏一条街所在朝着清平坊赶去。身后追他那两人却是连连叫苦,这般一进了城,两人一应行事却不如城外方便,更何况看着孙向景跑去的方向,正是那个一夜之间坏了两大高手的清平坊,一时有些心虚。
不过这两人心虚归心虚,脚下却是没有停下。老话说“泥人也还有三分土性”,这两人追了孙向景这么久,总被他甩在身后,也有些怒意冲脑,早盘算这拿下这小子后如何炮制折磨,也是憋着一口气,咬牙紧追。
眼下正是下午近晚,勾栏街上也已经开始热闹起来,零零散散有人开始在街上走动寻觅,好几家勤奋的场子也已经开门,或准备一切应用之物,或着急着开始招呼客人。
清平坊自从陈风崇离开之后,似是低调了不少,无论是平日里的生意,还是坊中清平夫人的出行,俱是冷淡了不少,平日里一应灯烛也点得不是很勤,似是清平夫人有意冷落生意,也叫周围几家同行着实高兴了一把,愈发卖力拉客。
孙向景此刻已经体力耗尽,又加上病气似有复发,整个人满头是汗,发髻也散落,发簪不知一早掉在了何处,只披头散发地,像个失心的疯子。他脑子已经乱成一片,又是焦急,又是狂奔带来的眩晕,汗水不住从额角留下,偶尔就顺着脸庞流进了眼睛,又是一阵火辣生涩。
好容易跑到了清平坊门口,孙向景隐约觉得心上一松,又是来不及想其他,一头撞进大开的坊门,张嘴就要呼喊。
身后追他那两人更是红了眼睛,心绪纷乱,脑中迷糊,虽也见了这叫人害怕的清平坊,依旧不及反应,跟着几步就追了进去。
一进了清平坊,三人都是一滞,只觉得这清平坊大堂之中充斥着无尽狂暴气息,就如风雨中的大海一般,要将他三人打翻落水,直教人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小心应付。孙向景此刻一个摔倒在地上,眼睛也睁不开,想喊人只觉得嗓子里一股子滚烫,火辣辣地疼痛,也拉不开栓。
后面那两人更是心悸不已,直觉又莫大地危险就在这大堂中酝酿,这下才反应过来自己两人闯进了清平坊,顿时一身胆气全消,扭头就要逃跑,却不料那原本开着的大门忽地自行关闭,截断了两人后路。紧接着,这无尽气息中分出了两股巨力,不知从何而起,远远绕过了孙向景,朝着两人击去。
两人只觉有什么东西挟着巨力从虚空中击来,举目去看又四下不见,心中顿时暗叫不好,都想抬手抵挡,却不料这巨力远比他们想象的要狂暴,一时冲到胸前,就如千斤巨石从高处挟势滚下一般,叫人挡无可挡,顿时击中两人。只听着一阵筋骨破碎声音,那两人一声都不曾喊出,便被隔空击飞,分别撞在两根柱子上,一时胸膛塌陷,双臂成泥,口鼻中都喷出了鲜血,再喘不上气,眼看是不活了。
这一切只在电光火石之间,孙向景只听见耳边动静,喘了几口大气,又抬起袖子擦了擦眼睛,这才看见师姐一身暗红长裙,挺立在大堂正中,散发出无尽威势。只见她面无表情,眼眸中透着愤怒杀意,全身上下的头发裙角都无风自动,竟是被她四散充盈的真气带得鼓胀起来。
孙向景一见这般模样的师姐,只觉得神话中的神仙救星降临一般,隐约觉得安心,整个人顿时软倒。他原本气血运转,便如沸水热气一般,整个人已是油尽灯枯;又加上气力损耗过度,血气衰微,精神不济,脏腑中病气失了压制,便又寻着机会发作。
清平夫人一见孙向景昏死过去,连忙叫人过来,将那边柱子上的两具死尸抬出去寻个地方埋了,自己则一把将孙向景抱起,两三步就窜到了屋中,仔细为他诊治。
那边陈风崇正在太湖上某处修养,押送徐方旭的一干人等已经到了弥勒教在杭州的隐秘分舵之外,将徐方旭交付了教中主事的人,正在盘算着要受何等的赏赐,忽然觉得全身上下各处不对,一时面面相觑,个个倒毙在地,却是先前孙向景的蛊毒这会儿才起了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