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她在无底的宇宙中不停的下落着,无数与她相关的、不相关的,打动她的、无法打动她的,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片段浮光掠影般变幻着飞逝着。她感到自己陷入了漫长到没有尽头的孤寂之中,旁观着世事变迁,并永远无法逃离。
逃离?这词汇出现在她的脑中,并随即崩解了。
她先是疑惑自己为什么要逃离,随即开始迷茫逃离的意义,并最终丢失了逃离的意识。
她是空虚并且无知的。她没有感情,没有欲望,没有灵魂。
她只是组成这无尽宇宙的,没有名字、不为人知,也不自知的一部分。
她来自虚无,是虚无,并将最终重归虚无。
乐韶歌猛的自噩梦中苏醒过来,捂着胸口心有余悸的喘息着。
这真是她做过的最恐怖的梦。
“你醒了啊。”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询问。
那是她所听过的世间最奇妙的声音。这是只有乐修才懂的玄妙,仿佛就是他们毕生都在探索的“天籁”本身。
这种声音的存在是不合理的,它违背了乐韶歌对“道”的理解——每个人都在追寻着自己心目中的“完美”,但完美本身既是不该被定义的,也是不该被追寻到的。因为“完美”一旦被定义了,道也就失去了万相常新的活力。“完美”一旦出现,便也意味着寻道之途的终结。
“完美”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道”之一物的终极解构。
然而此刻她所听到的声音,却令她不由便觉得,这就是“声”的化境,是世间不可被超越的“天籁”。
她不由循声望去,先看到了光,而后是被光描下剪影的身形。
待那身形渐渐清晰之后,乐韶歌有短暂的失神。
那少女身上几乎无一处不美——所幸同她的声音不一样,那容貌之美并无不可置疑的神圣性。却令她感到发自内心的柔软和亲切。那名字不经意间便脱口而出,“……舞霓。”
“舞霓?是在叫我吗?”
“……”乐韶歌感到微微的头疼,记忆被过度填充了,反而让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是……”她只能凭直觉回答,“但我不知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
少女的眼睛缓缓睁大了,仿佛发现了什么令她喜悦的新鲜事物,“舞霓,这是一个‘名字’吗?”
“……”乐韶歌不解她为何会这么问,“嗯。”
“舞霓……嗯,我喜欢这个名字!它是我的了。”她快活的起身转了个圈,身上舞衣绚烂飞扬,芳香飘渺醉人。旋停时她看向乐韶歌,目光明亮如晨星,漆黑的头发如缎子般自耳后垂落,黄金红宝石的花簪上垂下的金叶子窸窸窣窣的作响。她俯身,指尖轻触乐韶歌的眉心,“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为何会坠落在香音界?”
“我……”脑海中闪过一连串的碎片,最后的碎片中,阿羽消散在她怀里。
乐韶歌按住了额头,强迫自己保持镇定,“我是乐韶歌,我从……”她迟钝的抓住了什么关键,脑中壅塞的疼痛终于暂时缓解了,她起身四望。眼前的景色与记忆中的风景交替对应,古籍中所记录的时光的痕迹渐次分明起来。
她茫然难以置信,“这里是……九华山?”
那少女回望身后群山,不甚在意,“这里是香音界的中央山,香间神与乐神的庭院。”
“……神?”
“嗯。”
“……神的庭院?‘神’真的住在这里吗?”
少女眨了眨眼睛,露出快活的笑意,“嗯,就在这里,就在你的面前。”
“……”
少女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香间神与乐神本尊。”
乐韶歌抬手捂住了脸,沉思着醒来后她所见闻的一切。
而少女犹然在调侃她,“你不相信吗?”
不,她不相信的是——她居然毫不怀疑的就接受了这一切。这少女的声音与舞姿与身上飘渺的香,完美得如此违背常识。凡人也许还无法察觉,然而作为乐修,她却能清楚察觉出那非“人力”所能及。可一旦将之归为传说中的“神性”,一切便理所当然了。
可是,“神性”?这也是真实的历史中,应该存在的东西吗?
香音秘境中确实有人生来便有乐神血脉,妙音天成,是无师自通的乐之宠儿。那似乎,也算是一种“神性”吧。
无论如何,存在是不可被否认的,错的只能是她的常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