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不是那样,”凯拉坚称,“我们很幸运,出生得晚。”
“是啊,”克拉丽莎附和道,“我从没有被束缚的感觉啊。我从高中就开始踢足球。”
“而且我一直都知道自己会有一份事业。”
“我得承认,”克拉丽莎补充道,“他们确实把我从自然学科推向了人文学科。不过,对我来说,反正都是用脑子,用在哪里无关紧要。他们把我推往这个方向,我还有点儿庆幸呢。”
伊索插嘴道:“人文学科更加人道。”
“即便不是所有学人文学科的人都如此,至少这个领域是的。”凯拉说。
瓦尔一言不发地坐着,这很不寻常,于是我们都转过头看她。
“不,我不同意。当然,你们那一代人是要好过些。但我在想,能好到哪里去呢。你们都来自顶尖学校,以大多数女人的普遍情况来说,你们是特例。而且,你们都还没有孩子。我并不想吓唬你们,但也许你们低估了自己面临的状况。”
“这也并不重要。我们要相信自己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否则还没开始就已经失败了。”克拉丽莎争辩道。
“是啊,直到你因为缺乏远见而一头栽进陷阱里。”瓦尔冷酷地提醒道。
“你可真会吓唬人。”伊索抗议道。
“也许吧。可是,如果你真的相信,某种从有文字记载以来就存在的情况真的会在十五、二十年间发生巨变,你都不用去管它,那你就太天真了。你觉得幸运,以为自己逃脱了,但你其实仍在地狱。你现在好比待在修道院里,跟那些小男孩混在一起。他们之前还觉得哈佛大学的男学生都不会进入社会底层呢。每个人都想被锁在这里,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出去以后会面对什么,他们不愿改变。可无论如何,他们终究还是会被改变,你根本就对抗不过‘它’。”
“历史的‘它’理论!”凯拉叫道。
“得引用弥尔顿来解释一下何谓自由。”
“知善是人站立的充分条件,但是有倒下的自由。”凯拉笑着说。
“是吗,你自由吗?”瓦尔突然来了一句。
“或许不,但是……”凯拉开始讲她幸福的婚姻和他们的协议、安排……
“他们的冰箱挺脏的。”米拉插嘴道。
“米拉!”凯拉嗔怪道,“你为什么总要拉低我们讨论的层次呢,还提起那俗气、平庸、臭烘烘的破冰箱?我是在谈论理想、高贵、原则……”她不由得站起来,冲到房间的另一边,坐在米拉身上,抱着她,黏着她,说:“谢谢你,真是谢谢你提醒啊,米拉。你可真讨厌,真了不起,一直都记得那个臭冰箱!”她不由得唱起歌来,其他人也都笑起来,严肃的对话戛然而止。
米拉扮了个鬼脸。“我怎么忘得了呢?”她哀叹道。
“可怜的米拉!”凯拉喊道,“永远困在那段有着发臭冰箱的历史里!”
“写一篇关于它的论文吧,”克拉丽莎建议说,“名字就叫《二十世纪小说中的冰箱形象》。”
“应该叫《‘冰与火’之无霜综合征》。”伊索说。
“不,不对!”米拉喊道,“那应该是一个很脏的、需要清洗,而不只是需要除霜的冰箱。当然,除霜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如写首歌好了,”伊索说,“‘要给你除霜已经够糟了,宝贝儿,可我现在还得为你洗澡’。”
“或者‘你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脏冰箱,可我依然爱你’。”凯拉唱道。
她们吵吵闹闹地为米拉想题目。她笑了,她们的声音在屋子里环绕,她们之前所谈论的,正是这个特别的小团体最近写在论文头几页里的内容。她垂下头,笑得直喘气,眼泪都流出来了。她终于抬起头来。
“去他妈的!”她喊道,她们开始尖叫,发出嘘声,还吹起了口哨。凯拉开始鼓掌,其他人也跟着鼓掌;克拉丽莎站了起来,然后她们都站了起来。她被围在一群拍着手、笑着、叫着的疯女人中间。“你说脏话了!你终于说脏话了!”她们叫道。
“我通过你们的测试了吗?”她喊道,“或者说入会仪式?”
“你知道的倒是不少嘛。”凯拉弯下腰,对着米拉龇着牙。
“天知道,到底有多少脏话呢?问题是,并没有多少。在莎士比亚时期……”
“别听老莎胡编乱造!”克拉丽莎说,“你得从‘它’之中寻找那些能为你所用的东西!”
“语言的‘它’理论!”伊索附和道。
“屁。”米拉说,她们又开始鼓掌叫好,“就是没有多少嘛。可见语言是多么贫乏。还有去你妈的、肏蛋、贱人、浑蛋、狗屁、他妈的、杂种。还有另一个有趣的词……”
可那个时候,在那间屋子里,她没机会说完。在掌声之中,在气氛活跃的谈话中,伊索打开了留声机,珍妮丝·贾普林的声音在屋子里绽开。然后,她们两人一组,面对面谈心,轮流更换搭档。最后,每个人都知道了其他人的所有事情,每个人都在谈论其他人的所有事情,每个人也都接受了其他人的所有事情,如此往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