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垂着眼睛回话:“奴才是上个月来的,一直在庭院里做事,今日白术姐姐染了寒症,奴才便顶替了她的活计。”
长公主哦了声,又上下审视她一遍,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红艳艳的蔻丹:“是鹤臣叫你来的?”
明珠猜不准她的心思,只低头说是。
明晃晃的阳光从直棂窗外透进来,洒在地上的铺的长绒地毯上,长公主似是乏味了:“叫流丹进来吧。”似乎想到什么,又淡淡吩咐,“日后你就留在内宫吧,我身边还缺个服侍穿衣的。”
就因着长公主这一句话,明珠自那日起便贴身侍奉起长公主的饮食起居来。
一晃又是三五天,这日戌时一刻刚过,严鹤臣便踏着月色来了,倒比往常早些。如今已经过了暑热最盛的日子,到了这个时辰,风已经带了几分清爽。
今日是严鹤臣在司礼监当值,折子送到他案头让他批红,这是皇上给的恩宠,司礼监掌印名叫宋福海,不惑年岁,景帝在位时便随侍在侧,如今不大管事了,司礼监秉笔有三人,另外二人皆唯严鹤臣马首是瞻,他俨然已经成了司礼监的主子。
月色泠然,疏星清浅。明珠正在挑灯烛的时候,严鹤臣撩开了门帘子和她打了个照面。明珠放下灯罩,亭亭地向他道了个万福。
严鹤臣扫了她一样,没说话,率先向里屋走。只听见长公主娇俏的嗓音响起:“你来了。”像是刚出锅的芋圆,黏软的,让人听了心肝发颤。
明珠站在明间只觉得尴尬,不知该走还是该留。这个档口,便听见严鹤臣的声音:“怎么把明珠调到眼前来了,可是内宫里有哪个丫头办事不得力?我替你发落了。”
“都是你挑来的人,哪有不得力的,”长公主笑笑,似乎是在品茶,汝窑的茶盏,有一下没一下的用茶盖子撇去茶叶浮沫,“你把自己的人都送到本宫眼前了,我自然要给你个面子。”
这话里带着几分意味深长,严鹤臣低低地在笑,胸腔都在震颤:“怎么就成了我的人。不过是我瞧着极好的丫头,送到你这正合适。就像这雀舌茶,玉壶烹雀舌,金碗注龙团。才不算辜负。”
等闲把龙字挂在嘴边,没来的却让明珠一阵瑟缩,她下意识地看向大门,门关的紧紧的,流丹正站在门口守着,想来也不会有人听见。只是她们二人丝毫没有避讳她的意思,这让明珠觉得不安,莫要到时候杀她灭口,她可惜命得紧。
可长公主却不依不饶地:“哪个是雀舌,哪个又是玉壶,你可要给我说清楚。”
明珠听着他们在里头交谈,心中暗暗咋舌,这严大人果真好本事,看这架势只怕和公主的关系亦是非同一般。明间和暖阁隔着门,他们似乎在说旁的东西,声音降了下来,也听不真切了,明珠暗暗松了口气。
又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只听见公主在暖阁里头说了句:“明珠,替我送严大人。”
紧跟着,就看见严鹤臣推开门走了出来。烛光盈盈地洒在他身上的行蟒上,襟口处的螭纹腾飞,格外慑人。
明珠口中称喏,上前一步给严鹤臣打帘:“大人请。”
庭院里的风吹进来,吹得严鹤臣的曳撒袍摆微微扬起,一道一道的褶皱也分外清晰的模样,上头的银线在月光下像流动的水,明珠从流丹手里接过宫灯替他打亮。
本该是送到门口的,明珠擎着六合宫灯走到门口,严鹤臣站定了身子,侧过脸来瞧他,笑着说:“往前走一会便是畅春园,春末时从云南进了几盆琼花,掐算着日子也该开了,不如和我一同瞧瞧?”
好一副闲情雅致的模样,明珠可不敢和他看什么劳什子的花,莫不是找了旁的理由想无声无息地除掉她。想到这,明珠抬起脸,笑着说:“大人美意,本不该拒绝,只是公主身边不能离了人,我自个儿跑出去了,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