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7号下午,红星公司临时召开总党委扩大会,党委委员、职工董事及副总师以上领导参加了会议。
会议的议程是讨论组织部拿出的《重申中层管理人员任职年限的若干规定》,但在讨论之前,陶唐以罕有的严厉语气批评了彭杰。
“在讨论文件之前,我要讲一件事,”他盯着彭杰,“彭杰同志,起草这份文件是赵书记亲自给你布置的,对吧?”
彭杰不明所以,“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当然有。做出这个决定的是我。我只和赵书记谈过此事,并且得到了赵书记的支持。然后委托他给你布置了任务。我问你,这个文件,是你起草的还是交给了下面的同志?”
彭杰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交给了组织员6文达起草。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原来那份文件就是6文达搞的。”
组织员是组织部的一个特殊岗位,明确为正科但享受副处级待遇。
“那么,我问你,为什么两天来,有七名中干找我谈退二线的问题?组织部什么时候变成宣传部了?赵书记安排你们做宣传了吗?嗯?”
彭杰被噎住了。他没法子将毛病推到6文达身上,推过去必然换来更严厉的诘问,一个管理无方的帽子注定会扣过来。他更不能说是两位一把手泄露了消息,尽管重要人事的消息往往泄露于最高层。
考虑了几秒钟,迅权衡了利弊,彭杰说,“对不起,是我没有做好工作……给领导添乱了……”
“彭杰同志,你是老组织了,一些常识,不需要我和书记提醒吧?为什么要重申这项规定,不需要我给你解释吧?所谓一叶知秋,就是说的这种情况!毋庸讳言,红星厂干部队伍存在很多问题,有些问题的性质非常严重!我认为根子就在上面,就在干部管理部门!中央领导反复讲,打铁必须自身硬,组织部这样走风漏气,怎么管理中层?如何考核别人?你身为部长应该负什么责任?!”
彭杰的脸立即涨红了。他自坐上组织部长的椅子,从来没有被一把手当着公司所有领导的面如此严厉地训斥过,“陶总……”
“你还解释什么?嗯?”李珞厉声道,“我建议你回去好好调查,查明问题出在哪里,然后认真反省,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出来!陶总,您看是不是先讨论正事?”
李珞必须保彭杰。组织部是他最重要的“领地”,如果在营销体制面临重大变更的时候再失去组织部,他的权力就所剩无几了。公司准备重启以年龄卡线后,彭杰第一时间就报告了他,俩人面对干部花名册研究了一番,深入讨论了由此带来的人事变更。陶唐面前那份文件草稿出来后,李珞第一时间也看到了,还亲自修改了原稿中关于二线中干的待遇条款。但李珞万万没想到,一向在干部任免上表现平和的陶唐竟然就此难。
泄密?那是常态了。红星厂从来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或许陶唐不会泄密,但赵庆民绝对会跟他的人谈。自己不是也跟几个年龄到线的吹风了吗?但李珞无法回击陶唐的攻击,一些事情就是这样,说开了就是问题……
“正事?我认为这就是正事。老人家说过,‘政治路线决定之后,干部是决定性因素’,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企业,这句话都是真理。红星厂为什么遭遇困境?我看就是干部队伍出了大问题。那些把困难推到技术、装备、市场等方面的,都是胡扯!都没有看清楚问题的实质!没错,我们经营的产品不是什么高精尖的东西,我们的市场也不是垄断市场,但是,从来只有落伍的企业而没有落伍的行业!人不行,给他什么好市场好装备也扯淡!反过来,如果干部队伍领先对手,没有市场可以抢回市场,没有效益可以创造出效益!”陶唐说到这儿停下来,一边端起茶杯喝茶,一边扫视着众人,大部分人装模作样在记录他的话,也有人在低头沉思,天晓得他们在记什么,想什么……
“陶总,我看就按李总的意见办吧。组织部没有保好密,我也有责任。是不是进入正题?”赵庆民终于说话了。他也没想到陶唐突然拿彭杰开刀,刚才他一直琢磨陶唐此举的用意,是敲打彭杰还是真的要拿下彭杰?如果拿下彭杰,就等于拆掉李珞的一只臂膀了,对自己好不好呢?想了几分钟,赵庆民决定圆场。
“好吧,我们转回正题吧。我先谈谈为什么重申干部年限,”陶唐放缓了语气,“我不知道诸位如何看目前这支中层队伍,你们应该比我更有言权……就我看来,第一,存在严重的青黄不接现象。一个班子,从年龄机构上最好还是要老中青俱备,呈梯队结构。但目前的中层队伍呢?”他从文件夹里取出一份材料,“这个是我刚来时组织部给我提供的在职中层花名,根据这份花名的统计,现职中层处级中,五十岁(含)以上的占21%,四十五岁(含)至五十岁的占44%,四十岁至四十五岁的占26%,四十岁以下的只有9%,而三十五岁以下的只有区区6人。看起来,四十岁至五十岁这个年龄段是主力,特别是在四十五岁至五十岁的区间内,集中了近一半的处级。当然,科级干部中年轻的要多一些。我历来认为,科级不过是处级的后备队,在基层管理中,起关键作用的还是处级,而处级干部中,最关键的是行政一把手。如果研究行政一把手的年龄结构,情况就更为严重。我根据这份名单做了一个统计,行政正职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17人,年龄在四十五岁以上的21人……大家或许认为,就实际情况,大多数五十来岁的同志还算年富力强呢,完全可以胜任当前的工作。这样讲也许不算错,但是别忘了,我们的岗位就这么多,前面不动,后面就进不来,必然导致干部队伍机构愈老化,进一步加剧青黄不接。所以,我们还是要敞开出口。这方面,兄弟企业大部分都执行了任职年限,便是公司领导这一层,也有年龄限制嘛。所以,公司原先制订的限制任职年龄是正确的,当然会让一些能力强而身体状况也没有任何问题的老同志退出现役,但总体上对干部队伍的建设是有利的。而且,还可以用其他的办法做弥补嘛。公司废止了这个办法,可惜了。”
陶唐说到这儿又停顿了一小会儿,“第二方面的问题呢,确实有一些干部不称职,有些还相当严重。我现一些现象,主要是基层经营单位,因为我去基层多一些。一些干部缺乏担当,缺少主见,习惯于请示上级或者和光同尘,习惯和稀泥,没有原则,不敢管理,不敢亮明自己的态度。我们处理了脱岗问题,整顿了考勤管理,但问题是怎么形成的呢?为什么有的单位严重而有的单位管理的相当不错呢?根子还在干部身上。还有一件事我必须说一下,就是业务招待费,就餐地点算是基本规范了,但问题依然存在。最近总经办统计了一下,基层单位吃饭问题很严重,最多的一个单位在招待所挂了近四十万元的帐,这都是怎么回事?加班就餐?一年要加多少班?有多少人加班?没人说的清。天晓得是谁在吃饭。还有,基层单位的零星采购问题,公司有合同管理制度,但不执行。权力下放的太过了,几十万的开口合同,不用一把手签字,副职就说了算。我看,随便抽几份合同查一查,问题就不是越权那么简单了。这不是干部问题是什么?”
马光明的脸色马上难看起来,因为他管着生产,几乎所有的生产经营单位都在他的管辖之下。
“机关也没那么好。人浮于事,松松垮垮的现象比比皆是。刚才我批评组织部,人力资源部也好不到哪里!我早就提出要重新制定中层干部考核办法,这个任务交给了人力资源部至少两个月了,到现在也拿不出来!我不知道人力资源部每天都在忙些什么?是不愿意干还是不会干?邱副总,你认为是哪一个?”
邱林顿感尴尬,“这个,责任在我,他们已经拿出了方案,而且改了两稿了,但我认为还是不满意,压在我手里没有报上来……”
陶唐笑了笑,“一个考核办法两个月搞不定,无论如何说不过去。好吧,我的废话有些多了。正式回归正题,下面请彭杰同志汇报下方案吧。”
待彭杰念完稿子,会议转入了讨论,重点集中在方案中对退二线中干的待遇上,几乎没有人反对以年龄划线,也没有人对设定的年限提出异议,因为完全延续了原先的规定。
对于二线中干的待遇,组织部修订了原来的办法,建立了所谓的干龄津贴制度,即根据二线中干的任职年限和职务,区分科级、副处、正处以及副总师四个级别,分别给予每月3o、4o、5o及8o元的津贴。而且,文件明确讲了,对于公司需要的管理和技术人才将进行返聘。平心而论,对二线中干的待遇还算优厚。
郭涛、江上云以及刘秀云都提出了建立津贴制度可能带来的不稳定因素。
“对二线中干实施职务津贴,必定会引一般职工的不满。这是可以料到的,”陶唐说,“有什么办法呢?改革总要付出些成本。我已经命人力资源部制定薪酬调整方案了,要和公司的kpI指标挂起钩来,重点倾斜一线技术和技能岗位,不要叫调资了,叫个什么名堂,我还没有想好。也算是对职工的一个安慰吧,因为这次的薪酬调整,所有的中层都不沾了。以后也一样。”
“这样就好,”韩志勇说,“今年的利润指标完成的不错,以这个名义给大家长点工资是可以的。毕竟我们厂的薪酬水平已经低于地方了。我同意陶总刚才的意见,不要讲长工资,最好是浮动的,要和效益挂钩才好。”
“如果没有新的意见,那大家就对方案表决吧,”主持会议的赵庆民收回了讨论。
方案顺利通过了。
“那就这样吧,”赵庆民看向陶唐,陶唐点点头,示意他没什么话要讲了,“散会吧。关于调资的事,大家还是要保密,方案出来前,不要搞得下面乱哄哄的。”
“陶总,”李珞叫住了陶唐,“我想跟你谈一谈。”
“可以,到我办公室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