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那二位姐姐可知道四哥哥年幼时在府上的事儿?”
&esp;&esp;蒹葭道:“不知。”
&esp;&esp;白露紧随其后:“知道那么一点儿。”
&esp;&esp;二人虽然自小便一块长大,脾气却全然不同。蒹葭为人更沉稳些,说话做事皆是三思而后行,白露显得跳脱一些,是个心直口快的性子。二人莫衷一是,显然是有人扯谎了。
&esp;&esp;江晚宁求她:“白露姐姐说说罢说说罢。”
&esp;&esp;白露扫了蒹葭一眼:“那我说了?”
&esp;&esp;蒹葭叹一声:“左右瞒不过,你说罢。”
&esp;&esp;“这些话都是我们俩姊妹无意听到陈老先生说的,姑娘权作个笑话听听。”白露支颐,陷入回忆道,“二十多年前楚国公为辽人所刺,借居在友人家中,连住了一载左右。后来那友人染病后暴毙而亡,楚国公便借着照顾朋友之妻的由头把夏姨娘接进来了。起初两个人争吵不断的,夏姨娘怀上郎君后便好了。前五年还好好的,那时候郎君可受姨娘喜欢啦。”
&esp;&esp;江晚宁心一悬:“那,然后呢。”
&esp;&esp;“生下郎君的第五年,夏姨娘在旁人的帮助下逃出了府去。楚国公便——”白露撇下头,声音渐渐小下去,“他便让郎君在冬日里浸冰,又往郎君身上刮刀子,逼夏姨娘现身,然而夏姨娘却没出现过。郎君生了病不得医治,长大后肺气不好就是从那落的病根。后来楚国公不知打哪儿听来夏姨娘的风声,便带着重病的郎君去找了。”
&esp;&esp;“五岁的小孩子,又生着重病呢,满脑子想的就是找娘亲疼。也是赶巧的,郎君一打眼就在人群里发现了乔装了的姨娘,夏姨娘就这么被楚国公抓回了。据说当时楚国公误杀了一个男子,夏姨娘没本事怨上国公爷,便把这些事儿全算计到郎君头上了。”
&esp;&esp;“后来林姨娘生姑娘时血崩而亡,姑娘便被抱养在了夏姨娘膝下。郎君的日子就更不——”
&esp;&esp;“白露!”蒹葭忽而打断她,“一天到晚鬼扯胡说的,嘴上也不安个把儿!若闲着没事,就去把药渣倒了!”
&esp;&esp;白露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按照她话的意思,姑娘被接过来以后郎君的日子便不好过下去,那不是说郎君之后是被她逼得离家么!
&esp;&esp;白露拍拍嘴,悻悻拎着砂罐退下了。
&esp;&esp;“她这个人嘴快,姑娘可别听她胡说。”蒹葭往黑糊糊的药汁里洒了一层糖霜,“估摸着安白那边儿也差不多好了,劳请姑娘把这药送去罢。郎君是个不爱吃药的,只有姑娘哄他才听得一两句。”
&esp;&esp;江晚宁点头,一路心事重重地走到房间。
&esp;&esp;安白臂弯挂着一件血色斑驳的破碎衣衫,显然正要出去。他见她手里端着药,低声道:“郎君睡下了,莫不如等会儿再让他吃药罢。”
&esp;&esp;江晚宁瞥见四哥哥换下里的衣物,呼吸一措。
&esp;&esp;安白忙安抚她:“郎君伤势虽然严重,这段日子紧着用药总能好的。不过国公爷下手未免也太重了些,郎君差不多得在床上躺个十天半个月……”说到最后,他叹气:“姑娘过去看看他罢。”
&esp;&esp;江晚宁搁下药,轻声走向病榻。
&esp;&esp;他仰面卧着,即便睡梦之中也紧蹙长眉。
&esp;&esp;一道袒露在外的伤痕攀着他的下颌扫在了脖颈,随着孱弱呼吸像一道赤红色的蚯蚓血淋淋地在他身上蠕动。想起那一道道短促有力的鞭声,江晚宁不知他被破开皮肉时有多疼。
&esp;&esp;爹爹姨娘为何如此待他。
&esp;&esp;想起他年幼的经历,江晚宁的呼吸都跟着轻颤。
&esp;&esp;夏姨娘被绑回家后,他的境遇该多难。
&esp;&esp;他被丢弃在这座小轩子里战战兢兢地讨生活,病痛缠身时想要亲近娘亲,却被对方报之以冷眼、甚至无缘由的打骂。他知道自己惹人嫌恶,便不声不响地把高热熬成了肺病,蜗居在院子里渴望着母亲过来看看自己时,却得知对方抱养了个女儿。
&esp;&esp;他是以何种心态对襁褓的她痛下杀手。
&esp;&esp;他是心灰意冷到了哪种境地才离开家门。
&esp;&esp;许是江愁予被她低泣扰醒,许是他本来就睡得清浅。他不知何时睁开了黯淡双目,虚弱无力的指尖费力抬起,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
&esp;&esp;江晚宁怔怔眨动双目,看向他。
&esp;&esp;“方才做梦了。”他剔去她腮边的泪珠,吐出的字句如呼吸一般微弱,“梦着梦着就听到妹妹哭得可怜……便想着,要快些醒过来哄哄妹妹。……我身子哪里都难受,安白碰见你时有没有和你说些什么,我还有多少时日了。”
&esp;&esp;他是个顾影自怜又爱多想的郎君,无论大病小病一病起来总会觉得自己活不长久。他前段日子着了寒气就写了封伤春悲秋的遗令,安白私下觉得晦气还和江晚宁提了一嘴,最后把那东西偷出来烧了。
&esp;&esp;江晚宁佯怒,泪光破碎地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