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喊……您的名字。”
&esp;&esp;江愁予呼吸一滞,胸口仿佛被人打了一记闷拳。
&esp;&esp;他眼眸骇然掠过安白:“不曾听错?”
&esp;&esp;安白两股莫名颤抖:“不、不曾听错。”
&esp;&esp;隔间的江晚宁整个身子都深埋在乱草堆里面,就像是安白所说的,额上灼热烫手的温度烧得她粉泪涔涔,美目涣散。当江愁予挨着她的肩膀将她扶起来时,她猛得一绷身子,像是捡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紧紧将他缠住。
&esp;&esp;江愁予面上的阴郁之色稍霁。
&esp;&esp;左不过他的想法在此刻还未作废,但凡她愿意低头朝他认个错,或者叫声“江愁予”,她和杜从南跑了的事便就此既往不咎算了。她年岁还小,心性还未成型,外边不三不四的人几声将她哄出去也是正常的,该死的人是杜从南而非是她。
&esp;&esp;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此事过后长长记性也就罢了。
&esp;&esp;怀里的小女郎还在颤抖,用力到泛白的指尖将他的衣袖扯得崩直成一条线。因为高热而干涸的唇瓣如干枯玫瑰,一声声溢出如同挨冻了的小黄莺的叫声:“江愁予、江愁予……”
&esp;&esp;他应了声。
&esp;&esp;紧接着听她道:“那头狼犬吃的……”
&esp;&esp;“先前你见到那头畜牲啃的,不过是头牛的腿骨罢了,不是你多想的那种东西。”江愁予指腹抚上,摩挲在她试图张开的、喋喋不休的嘴唇,这时候有心思与她解释了,“我与刘朔说的话半真掺假,说的那些让你害怕的,不过是你不听话,让你长长记性罢了。”
&esp;&esp;江晚宁愈发急切地拽住他的手腕。
&esp;&esp;“那、那么你和知州说的两个黑衣人……”
&esp;&esp;江愁予有一半晌没说话:“腓腓打听他们做什么……”
&esp;&esp;“我不过、是,有些好奇。”
&esp;&esp;江愁予觑着她心虚的神色,眼中的几分温存在顷刻之间褪了个干干净净。摁在她唇瓣上的指尖骤然使力,将她干枯唇瓣碾磨得近乎充血,这才放下手冷笑一声:“安白与我说你病着了,我看着你倒是精明得很……和我打听那两名黑人,恐怕不是你的目的罢?”
&esp;&esp;“或许腓腓是要问,杜从南被我弄到哪儿去了?”
&esp;&esp;“他如今,安危如何,可有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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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纵使到了白日,天穹之上依旧盘踞着铅块一般的灰白卷云,万籁皆湮没在狂风暴雨后的罹难中,疾风掠过,草木喑喑。一辆装饰繁贵富丽的马车稳当地停在贵人下榻的驿站边,知州刘朔一路小赶着过来掀帘,点头哈腰地将抱着女郎的郎君送进门。
&esp;&esp;这是一座典型的苏式建筑的驿站,楼廊汀岸,投甓招琼。房间里的兽金炭火溢出暖融融的气息,四面缀以蓝田暖玉,地铺色泽柔和的绣花毛毡,精致的镶玉牙床上凌乱地摆着些文牍书册,彰显这件屋子的主人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esp;&esp;前不久就吩咐下去的婢女已经在屋中候着江晚宁了,她们手上的青漆盘里托着洁净的衣物与洗漱的盥具。顶着上头郎君那种寒气逼人的视线,一众侍女都兢兢战战地为江晚宁褪衣除袜,等到要为她沐浴的时候,抬起头时竟发觉江愁予早离开了。
&esp;&esp;等他再一次过来时,适逢江晚宁一帖治疗伤寒的汤药灌下肚。
&esp;&esp;驿站的侍女不如家里的细致,伺候完她便退下了,她竟不知什么时候从牙床上滚到了毛绒绒地上。疲倦微微泛粉的眼皮子半阖着,像栖落在枝桠上胡蝶的鳞翅,间或呆滞地眨。看得出她意识在清醒与迷糊的边界游离,江愁予走到了她面前都不及反应。
&esp;&esp;趁着她被下人伺候的功夫里,他亦出去简单梳洗了。
&esp;&esp;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眉目如画,灼灼有光,类昔日公子。
&esp;&esp;正当江晚宁怔忡之际,忽而见他俯身,冰凉指尖轻轻一触她的脸颊。
&esp;&esp;半晌后他幽幽地笑了一声,起身慢条斯理地在太师椅上坐下,道:“把人带进来罢。”
&esp;&esp;外间的门应声而开,隔着一道薄薄蝉纱围屏,江晚宁依稀辨认出走进外间的人是他身边的苏朔。苏朔手中提着条粗麻大绳,仔细看了看,上头栓着的竟是知州养的那头恶犬,此刻它的前爪不断地往后刨,喉咙里冒出一连串如咒骂一般的嘶吠。
&esp;&esp;江晚宁摇晃着支起身子站起,不由得朝他看了一眼。
&esp;&esp;江愁予目光与她撞上,沉寂无波的眼中隐约掠过兴奋之色。
&esp;&esp;她竭力压制住心头窜腾的惶惶不安,垂目看去,浑身上下皆在这一刹冷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