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他乌眸微喑,有些自负地想她是不是被凉夏所遭遇的处境吓得有些动摇了,毕竟他予了她安抚尊荣的丞相妻位,允过她一生一世的承诺,奉上过他毕生所得的财产;然而善疑的天性却在一边冷冷地嘲笑他,纵然一个杜从南在他们二人之间翻了页,从前那些过往也不会这般算了的。
&esp;&esp;江愁予的思绪如履薄冰,正如黑暗里的感官般备受煎熬。
&esp;&esp;这一次还是他服了软:“从前万般皆是我之不是,腓腓便原谅了我罢。”
&esp;&esp;江晚宁气息紊乱,阖着粉红的眼皮子说不好,说过去放不下,也绝无可能放下。
&esp;&esp;然而她很快又捂住脸哭起来,声声娇叱在他不依不饶的动作里渐渐融化。
&esp;&esp;江晚宁的思绪很是清醒,却听自己用着模糊不成调子的声音崩溃道:“你的挑拨致我与兄长关系不睦,甚至从前因我而加害他,叛君之罪他从未往里面参与过,为何要一棍子打死将他也流放巴蜀?圣上金口玉言,想必他一辈子要待在那处地方受苦,你凭什么以为我能够放下?”
&esp;&esp;“罪臣之子……”他下意识低喃,对上她雾蒙蒙的双眸后又改了口,“不过让他回京并不算难……”
&esp;&esp;“你曾毁了我的家,我、我还要阖家团圆聚于一堂,你能吗?”折腾了许久,她终于抛出今晚的主要目的。
&esp;&esp;江愁予眉峰蹙起,面容上露出些许为难神色:“腓腓应当知晓的,杜氏族人避世之后不见外人……”
&esp;&esp;她抿抿唇,恰如其分地敛去目中的失望神情,又似怀揣了一些希冀地问道:“你曾说过我外祖父母云游在外一直在寻我,你亦称你对外放出消息,那你现在可得到了什么线索?”
&esp;&esp;他搁在她肩膀的指尖一凝,动作轻微到令人察觉不出,道:“也未有,若是底下那帮人得了什么消息,我会让他们
&esp;&esp;翌日起来时已不见江愁予的身影。
&esp;&esp;圣上提出的三月期限将至,前前后后不知有多少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他,想来他这段日子一直要忙于提升官绩。他离开前应该使唤婢女将房间拾掇过了,沾了血迹的床单与凌乱的衣物皆已不见,床帐内一层层掀着清幽淡雅的香气。
&esp;&esp;江晚宁懒懒下榻,赤足足尖却无意中抵到一光滑之物。
&esp;&esp;她一顿,视线往下,见绒茵毯的夹缝里落着一枚药丸。
&esp;&esp;此物如玉透光,散发的气味略微苦寒。
&esp;&esp;这东西大抵是昨夜从摔碎的瓷瓶里掉出来的,婢女们整顿房间时粗心将它遗落了。
&esp;&esp;江晚宁掬起掌心将其捧住,知道江愁予这段日子没有继续服用太医开具的药房,反而是贴身带着这味药,连安白和苏朔都碰不得。她原本并不在意他平日里服用的药物,然而转念想到这东西竟能将他身子调理至如此强悍的境地,微觉怪异,便不动声色地将其收入袖中。
&esp;&esp;接下来的几日江愁予都是三更回府五更离开,床笫亲昵时多半能嗅到他身上苦郁的沉木气味,不过偶尔也会有淡淡的铁锈腥气。自那晚过后,江晚宁便再没有从他口中听过关于外祖父母的消息,而她则是整日整夜地囿于这处宅院,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向他打听口风,却常常惹他心生疑窦。
&esp;&esp;她觉得自己再不能这般下去了。
&esp;&esp;她总归不能,死守着他的空口承诺,一直这么永无止境地等下去。
&esp;&esp;某一夜里,她向他提出去府外转转。
&esp;&esp;对方沉沉的视线似铅块般压在她身上,使得她手心生汗。
&esp;&esp;“府上玩乐物件儿皆是一应俱全,腓腓出府去做什么?”
&esp;&esp;江晚宁睫羽一压,想着上次灯会逃跑一事让他生了防备,抿抿唇道:“府邸左不过就是这般大小,园林精致看来看去也会生腻。请来表演的戏班子耍马戏什么的,单我一个人看未免也太冷清太无趣……罢了,若你不愿意我出门那我便不出去好了,总归府上的人都听你的使唤,我做不了主。”
&esp;&esp;她娇弱且无力,因为清减而大得过分的双目中寥寥无生机。
&esp;&esp;江愁予指腹抵着她尖尖的下巴,黑眸中转瞬擦过些情绪。
&esp;&esp;她确实是日渐消瘦了,不论是从蒹葭每日向他禀明的她的吃食来看,还是当下手心里盈盈一握的腰肢来说,都能体察出她日复一日的怏怏不乐。然而对于她要求出府一事,他却颇有些踌躇,毕竟她胆子大到可以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有过一次前科之后保不准会有第二次。
&esp;&esp;出自谨慎,他并未一口气答应她的要求。
&esp;&esp;江晚宁没闹,更没折腾,只默默地转了个身。
&esp;&esp;直棱棱的蝴蝶骨在昏晦的光线中执拗地沉默着,像是种无声的抗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