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辞看着他,没有说话。
谭进又接连失声笑了良久,沈辞也都没有打断他,只是一直看着他。
谭进原本同他离得算远,忽然停下不再大笑,而是走向他。
沈辞身侧的紫衣卫纷纷拔刀,沈辞伸手,将最近一人的佩刀按回刀鞘中,旁的紫衣卫面面相觑,而后也跟着收刀。
谭王早前就受了很重的伤,方才摔下马背,重重撞在地上的撞击力,都直接将手臂撞骨折,眼下的谭王,确实威胁不到沈将军……
谭进见沈辞如此,低沉笑道,“沈辞,你有胆识。你比你老子强!”
沈辞还是看着他没说话。
谭进也继续上前,“我原本以为,沈家自你祖父之后,沈家的子孙都徒有其表,一个能上战场的都没有,倒是你,沈辞,你一个从未去过边关的人,在立城跟着刘坚几年,摸爬滚打,比你老子,比你大哥都更有出息!刘坚教得好啊,你是他的爱徒,他把毕生所学都交给你了,也把立城边关都交给你,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托付!”
沈辞沉声,“你到底想说什么?”
谭进终于走到他跟前,仿佛头一回这么仔细打量着他,而沈辞也未退后。
“像!真像!像极了你祖父!”谭进轻哂,“你们沈家终于出了一个沈辞,你祖父九泉之下也应当安息了。”
谭进言罢,猛然伸手,袖中匕首突显。
沈辞身后的紫衣卫惊慌,“将军!”
但话音未落,沈辞已经顺着匕首的方向握住他的手,谭进一惊,想挣脱,但另一只手已经骨折,根本没办法使出力道,被沈辞整个人握住手臂反扣压在地上,匕首摔在一侧,唯一能动的那只胳膊也被憋在身后,脸贴在地上的尘土上,根本动弹不得。
周遭的紫衣卫才通通舒了口气,沈将军是心中有数的。
眼下,谭进已经动不了,沈辞也伸手按住他的胳膊,确保他没办法再起身,才低声道,“王爷也是征战沙场的人,最后的体面也不要了吗?”
“体面?”沈辞的这句话似是再度刺激到了谭进,谭进早前吃进去的灰都吐了出来,同样低声道,“你知道什么叫体面吗?”
沈辞不假思索,“忠君爱国,驰骋沙场,才是你我这等军中之人的体面。”
谭进再度笑了起来,只是这次笑容背后,仿佛多了些歇斯底里。
沈辞看他。
谭进笑完,将死之人,谭进便也没什么好顾及的,“体面?这体面要来有何用?到最后谁能容得下我?你问问你的小皇帝,他若知晓我流着一般西戎的血,他的龙椅能坐得安心吗?即便今日安心,明日安心,后日呢?他能高枕无忧吗?”
沈辞没有应声。
谭进大笑道,“就因为我是半个西戎人,没有人会放心我!我为燕韩立下赫赫战功,若不是我谭进,燕韩的半壁江山早就落在巴尔人手中!我身上的伤口,每一道都是铁证!我取这燕韩的江山有什么不对!”
沈辞却淡声,“如果每一个戍守边关的将领都觉得自己立下赫赫战功,若不是因为自己,燕韩的半壁江山早就落在外族手中,人人都觉得自己取燕韩的江山没什么不对,今日的燕韩会是什么模样?四分五裂,各自为政!支离破碎,民不聊生!这就对?”
谭进咬牙。
沈辞继续,“你扪心自问,怀城之乱,真如你所说,都是因为你留着一般西戎血脉,旁人忌惮你,容不下你,还是因为你自己的野心!”
谭进噤声。
沈辞再开口,“你若没有野心,你怕什么西戎血脉,怕什么忌惮!”
谭进打断,“沈辞,你就没有野心过吗?”
沈辞应道,“没有。”
谭进轻笑,“那是你不知道野心的滋味,沈辞!你就是日后的我。”
沈辞斩钉截铁,“不会,我永远不会成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