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翎伸手推开牢门,低头入内。
大理寺牢狱白日里便暗无天日,沈辞这处只勉强能够看到一丝微光,夜里也不见夜空星辰,仅有牢狱里的一盏壁灯。
方才紫衣卫入内时,他是借着紫衣卫手中的火把才看清陈翎的脸。
眼下紫衣卫退出,在存放处留了一盏火把,刚好够照亮此间。
她来此处,没有乍眼的龙袍,眸间的潋滟清澈,并着稍许的担忧和倦色刚好映入眼帘。
“阿翎。”他仰首看她,眸间轻颤。
她亦踱步至他跟前。从八月中旬到眼下十月初,他第一次单独同她一处,近在迟尺,却又隔了一层天翻地覆。
他原本靠着墙,屈膝坐着。
“自安。”她上前,缓缓坐下,就在他对侧,伸手抚上他鬓角。
他鬓角的青丝凌乱,遮住了脸颊一处,她伸手轻轻拨开。指尖的温和触到他脸颊,带着熟悉而特有的暖意,顺着肌肤,渗入四肢百骸。
他看着她,没舍得动弹。
任由她指尖轻轻抚过他鬓角,脸颊……
这样的暖意,既让他眷恋,也让他期盼。尤其是,在大理寺暗无天日的牢狱里,整整月余的时间,只有他自己一人面对着一盏孤灯;每一次提审,他既然盼着见她,但每一次见她,都说不清的短暂,也伴随着不可知的惊涛骇浪在后面。
唯独眼下,只有他和她,也不必再担心稍后是否波澜……
他握住她的手,“阿翎……”
她看他。
“阿念还好吗?”他担心她,也同样担心阿念。若是阿念知晓,许是会担心,也许是会厌恶他……
他很想他。
他在这里,每日都想他们母子。
但不能问,也不能提及。
他原本就在风口浪尖上,能回避的都回避,见她一面都难,更何况阿念?
他想阿念了,想他奶声奶气叫他沈叔叔,想他扑倒他怀里要他抱,想他带着他骑马的时候,他骄傲地说,日后也要像沈叔叔一样……
沈辞眸间再度微润,喉间也跟着轻轻咽了咽。
“阿念很好,我让小五在照看他,他同小五很好,也很听小五的话。我也让方嬷嬷看着,不让旁的风言风语到阿念耳边。他知晓你在京中,只是有事暂时不能去看他。他很懂事,也很想你,有时间就拉着我问,你的事情什么时候能忙完,可以去看他?”
沈辞呼吸似是都急促了几分,深吸一口气,而后眸间都似碾碎了星光,“我也想他,阿翎,我想我们儿子……”
陈翎松手,从袖间拿出一枚小小的香囊,“香囊里的东西是阿念塞的,他知晓你要走了,自己做给你的,你收好了。”
沈辞接过,眼中的星光更多了几分,阿念做给他的……
与他而言,再珍贵无比。
他看了看手中的香囊,又抬眸看她,声音中略微带着嘶哑,“说了不让你……但沈家的事又把你推到风口浪尖,早朝上你偏袒我,会让旁人……”
“你是沈自安。”
她凑近,吻上他唇角。
他缓缓阖眸。
在阴冷的狱中,他不是没做过这样的梦,但每一次梦醒,徒余的是更多清冷和寒意,侵蚀着内心。
她亲他,他甘之若饴。
昏暗的牢狱里,亦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忽然僵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