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优美的琴音,萧雨霏不知不觉走到了倚岚池边。动人的旋律使得她暂时失去了过去七年里一直保持的高度警觉,这是她以往从未到过的地方,她在池边伫立了许久,然后看见了她。
碧水清透,微波荡漾,湖心有座伴水而建的香榭水亭。亭中设一香案,案上置一古琴,幽婉舒缓的琴音就是从那里飘扬过来的。
萧雨霏抬眼向水榭望去,只见纤手微动,指尖轻摇,扣人心弦的音符悠然而起,盘旋萦绕在水亭上空,又渐次散落于倚岚池中。
让她颇为不解的是,香榭水亭筑于湖心,到岸边的距离不近,却没有任何桥梁与之相联系,那人是怎么过去的呢。
夜已深沉,云亦散开,一轮如眉似钩的弯月清寂孤单地悬挂在天际。如水的月色倾泻而下,盈盈清辉洒在湖面上,映出一池清冷的光泽,微风掠过处,湖面波光粼粼。
独自在亭中抚琴的女子有如天边的冷月一般清冷,一袭白衣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绝代的风华。
雪玉似的肌肤细腻淡雅,吹弹可破,在月色的照映下闪着盈盈的光泽,更显晶莹剔透。海藻般浓郁的乌黑秀发并不盘成发髻,而是很随意地用一根木簪子挽起一缕。
秀气挺直的瑶鼻向上,是一双闪耀着深邃光芒、可以轻易让人陷落的漆黑眸子。美目流转,顾盼生辉,只看得一眼便叫人挪不开眼。
微启的薄唇是淡淡的绯色,偶尔轻咬下唇的动作将如同编贝一般小巧的洁白牙齿露了出来。优美的唇角微微上扬,隐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冰冷笑意。
“君妃!?”萧雨霏不禁惊呼起来,旋即伸手紧捂住嘴。
即使身处最偏僻的掖庭宫,君妃这个名字她仍是听过的。原因无他,那袭华贵的云锦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宫历来忌讳白色,可是君妃却偏偏喜欢,为了博得红颜一笑,太子殿下硬是顶着满朝文武的压力特许她不必遵守这些旧规矩。
君妃无疑是很美丽的女子,但她的美丽中却有着一种让人害怕的东西存在。就像黑暗中盛开的花朵,散发着诱人的芳香却令人恐怖迷离。
胤朝的后宫,除了三年一届的选秀,便是每年一度的采选。太子殿下的生母凌贵妃即是采选入宫的宫女,她先后为皇上生下太子、穆亲王和流芳公主三个儿女,最终母凭子贵,由小小的宫女成为了从一品的贵妃。
不过君妃既非选秀入宫的妃子,也非采选入宫的宫女,她是当今太子亲征伽蓝时带回的女子,据说她曾在战场上救过太子殿下的命。
太子殿下对这位身世来历皆成谜的君妃宠爱有加。自去岁入宫以来,一直圣眷不衰,宠冠东宫,仅仅一年的时间,就从正九品的奉仪晋封到正三品的良娣,仅次于太子妃宁浅。
就在萧雨霏胡思乱想之际,刚才还在水亭中的君妃不知何时已掠至她身前。如果说六岁没入掖庭为奴是萧雨霏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转折,那么十三岁这年无意中踏入溯玉宫则是第二次。
“你以后就留在我身边,好么?”当那个有着冰雪般凛冽气息的白衣女子轻轻开口时,萧雨霏毫不犹豫地点了头。
她不知道留在君妃身边意味着什么,是福还是祸,但是可以离开掖庭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开心的事情。
“我不知道你的过去,也不想知道。”君妃淡淡地说道,清冷的目光浅浅扫过眼前明眸皓齿、眉目如画的女孩子。过得片刻,方继续道:“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忘记仇恨,你可以做到吗?”
萧雨霏迟疑了一番,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君妃含笑颌首,目光中有着明显的赞许,淡然道:“那你跟我走吧。”
从那天起,萧雨霏便成了君妃的贴身侍女。太子殿下虽然极宠君妃,溯玉宫却是很安静的地方,宫人太监之类也比别的宫里少了好几成,完全没有宠妃该有的奢华和张扬。
原因很简单,君妃好静,讨厌身边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就连倚岚池上的九曲拱桥也是因为她喜欢那座水亭而被太子下令拆除的。
不过对于同样喜静不喜闹的萧雨霏而言,这般清静的漱玉宫却是再好不过的地方。
第二章
时间在淡淡的寂寞中静静地流淌着,倚岚池两畔的海棠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不知不觉中六年过去了。
“萧姐姐,萧姐姐……”清脆稚嫩的喊叫声唤回了萧雨霏飘散的思绪,“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情郎吗?”
“小殿下,你可千万别胡说!”孩子天真无忌的言语吓得萧雨霏赶紧伸手捂住他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离经叛道的话来。
虽说宫人数年一换,可是掖庭出来的女子哪里还有谈婚论嫁的资格,那道永远不会消退的烙印是她一生的耻辱和罪孽。即使是医术卓绝如君妃也无法彻底抹去萧雨霏眉心的印迹,而只能以一朵鲜艳的红梅花将其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