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你心里必定塞满了一堆特别的人,塞得都快住不下了。”他微笑,知她脾气怪,也就忍了下来。暂时不对着她的脸也好,她的脸虽被毁了,但总会让他忆起他的梦。是啊,在白天教书从没有想起过她,但没有人知道其实他在梦里偶尔会梦到她。
“若是普通梦,也就罢了,偏偏──”
“你自言自语什么?”
“不,没什么。”那种连他自己也不耻的梦,怎能说出口?
“闷葫芦!”她轻斥。
第六章
倾倒的屋墙耸立在眼前,他小心翼翼跨过碎石,往湖畔走去。干固的湖底杂草丛生,拱门的裂缝巨大到让他怀疑经过时,会不会突然倾塌下来。
当年离开此地时,虽已有几分荒废,但不致像现在的废墟一般啊。
“也对,四哥与元巧早搬往南京老家,这里还会有谁?”他背着练央路经养心楼。从楼外就瞧见里头的屋子塌了半边,压根不能住人。
其实聂家十二个兄弟里,真正打点聂家所有产业的并非大哥,而是四哥;尤其数年前三哥瘸了腿之后,连书肆也全权交给四哥,不难理解四哥有心让这里成为废墟的理由。他小心地避开门上密织的蜘蛛网,背后忽然伸出手拨开它。
“别乱动!”他微斥,恼她不懂照顾自己。
“哦。”她乖乖地收回手。他闻言不由得露出笑意。
之前才背着她上路,走到一半,原以为是自己汗流挟背,但天气不热,他的体力也不会不济到这种地步,后来才发现高温是从背后传来的。
她趴在他的背上,连自己受了风寒正在发热都不知道。叫了她几声,她才气虚地以单音节的字言表示她还清醒。小时候,他气她恼她,存心要欺她,每每都爱挑剔她的用辞遣字,要她这个小奴对他说“是、是的、八爷”等等恭敬的字言,不准她反抗。
而后,他想开了,开始懂得关心她,将她视作朋友时,才随意她怎么叫他。她以为他一直没有发现她总爱在恭敬的用字上,偶尔混进忌讳的称呼来占他便宜,这是她小时候仅能玩的小把戏。也由此,可以观之她顽劣的天性。
“是啊,从以前她就不是一个规矩的小姑娘,我也没有预设长大后,她会成为一个知书达礼的小闺女。”步行到桃花阁前,瞧见里头倾废的景象并不夸张;甚至是他在废墟里一路走来,唯一可以住人的,不必担心突然楼塌了、墙倒了。
为什么?难道这十年里……她仍然住在这里?背后微弱的呻吟让他加快速度往久违的楼屋走去。小时第一次发现她受风寒时,还是他抱着她睡时,老觉得她在发热,热得他受不了了,才勉强探她的额头。
问她为什么不说,她也只是压在他的身上,答说不知道。后来才发现她不懂得撒娇诉苦,而这些年来,她仍然不懂吗?早知道就不该将她托负给大哥,要他放练央自由。大哥为人老谋深算,就算说是奸人一个也不为过,真不该信他的。
进了楼屋见到一尘不染的摆设时,他也不再大感惊讶,直接走向床榻。
“好眼熟啊。”她半眯眼,咕哝道。
“你是该眼熟。”知她有点半昏迷,将她放在床上,小心地抽过棉被盖着她。
他迟疑了会,不知该不该去找大夫,这里毕竟是废墟,万一在他离开之后,她出了什么问题──他探采她的额际,体温过高,微微冒汗。
“我真没用。”她呢喃道。
“你算了不起了,一身湿透被夜风吹了好几个时辰,会受风寒是理所当然。”他叹息,想要去看看衣柜她有没有留下备用的衣衫,她突然双眼睁开,扑向他。
“小心!”他连忙抱住她软绵的娇躯。
“你要去哪里?”重重的鼻音混合童音。
“我……”
“你哪里也别要去!”
“你放心,我不走,我只是去打点水。”
“骗人!”
他差点失笑。“我骗你做什么?”她没有吭声,只是用一双失去神采的黑眼凝望他。“好好,我哪儿也不去。”他坐在床沿,要抱她回床上,她硬赖着不动。他叹了口气,心细如发地想起当年他曾抛下她,她的不安自然加重。
“我一直以为我走了,你才有活路啊。”他拉过她环抱的双臂反手包住,她这才虚弱地阖上眼。“我差点忘了你一病起来,有多难伺候。”
“应该是我保护你的……”她半沉梦地呓语。
他一怔,没有料到她还帖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