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连续地走了三天,疲劳的队伍终于象逆水行船似地拉到了预定的目的地,驻扎下来。
秦守本度过了痛苦的艰难的一周。
队伍驻在四面环抱的山里,好象与世界隔绝了似的。炮声听不到,敌机的活动也几乎绝迹了。
在秦守本的感觉里,现在是远离了敌人,远离了战争。
他走到张华峰班里。好似一个出了嫁的姑娘,四班是他的娘家,他不时地要到四班里来。
张华峰正伏在一张小方桌上写信。
“写信给谁呀?”他问道。
“我正要找你,写封信给杨班长。”张华峰抬起头来,告诉他说。
“对!把我的名字也写上,我真想他赶快回来。”他坐在小桌旁边,紧接着说。
张华峰把已经快写完的信,交给秦守本看。
“……希望你早点养好伤口回来,带领我们作战,消灭敌人!”
秦守本念到这里,问道:“住在这个深山里,跟什么敌人作战?”
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在谈话,张华峰便拉着秦守本,到门口太阳地里坐下来,轻声细语地说:“上级不是常常说吗?我们要准备长期作战啦!仗还能没有得打呀?我们跟蒋介石反动派的冤仇,从此就算了结啦?”
“我看!这多山,敌人不会来。”秦守本摇摇头说。
“什么会来不会来的?”
嗓音清脆的指导员罗光,边插话,边走到他们的面前来,他们立即站起身来。罗光拉着他们两个一同坐到墙根的地上。
“你们谈什么心?我参加可以不可以?”罗光笑着问道。
两个人同声地笑着说:“欢迎指导员指示!”
“当了几天班长,学会了什么‘指示’!要我‘指示’我就走,愿意一齐谈谈心,我就在这里谈谈聊聊。”罗光外冷内热地说。
“指导员!我们开到深山里来干什么?听不见炮声,看不见敌人!”秦守本问道。
罗光有些惊异地望望秦守本,然后用手指在天空划了一个弧形,说:“那不都是敌人吗?你们看!这多敌人怎么看不见?”
张华峰和秦守本跟着罗光的手指,眯矑着眼向空中紧张地注视着,空中尽是山,山上有羊群、有牛,还有牧羊、放牛的孩子,一些小小的马尾松。
“哪里有敌人?那是牧羊、放牛的!指导员说笑话!”秦守本笑着说。
“真是好大的眼睛!那么大的敌人看不见,还能打仗?”
两个人不解地望着罗光黑黑的发着光亮的小方脸。
“张华峰!你看见没有?我们面前有没有敌人?”
张华峰想了一想,又抬头望望天空,疑问道:“是山吗?”
罗光把两只手在左右两边的两个人的肩膀上,使劲地拍了一下,大声地说:“对呀!我们当前的敌人就是这些大山!我们许多战士就是怕山,魂都给这些山吓掉了呀!”
“敌人不怕山?他们敢到这里来?来了,用石头块硬砸也把他们砸死!”秦守本狠狠地说。
“对呀!敌人也怕山,比我们更怕山!我们要不怕山,要征服山,才能把怕山的敌人消灭!你说敌人不敢来?他们也可能给大山吓住了。我看啦,敌人是要来的,因为他们仇恨我们,要想消灭我们。”
好多人听到指导员在这里讲话,都围拢来了。罗光站立起来,身子依在石墙上,象鼓动上火线进行战斗似地继续说道:“我们不怕敌人!我们不怕山!我们要消灭敌人,也要消灭我们心里的山!你们怕山不怕呀?”
过了好一会儿,周凤山才低声地回答说:“不——怕!”
“你看,他的喉咙有点发抖哩!你们好些人还不及周凤山,连这一声还没有应!”罗光张大眼睛笑着说。
战士们哄然地笑了起来。
罗光和战士们走散以后,秦守本和张华峰继续谈着给杨军写信的事。
“在信上加几句,告诉他部队里来了一批新兵,又想家,又怕山。”秦守本说。
“那不好!”张华峰摇摇头说。
“好!他知道这些情形,就会赶快回来!他回来就好了!”
“他会在医院里焦心。”
“张华峰!这批新兵真难搞,弄得我夜里觉都睡不着。不象你们班里的新兵好,不说怪话,不开小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