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月琴摇动着身子,手探到衣袋里面,抓住里面的东西,笑着说:“没有什么。”
“一定在战场上发了小洋财!给我看看!缴获要归公的!打埋伏可不行!”黄达故意板着脸孔,仿佛是大人吓唬孩子似的,用警告的口气说。
姚月琴呆楞着,想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但又害怕拿出来。好象做子小偷生怕别人发觉似的,耳根子立即发起热来。
“人家缴公,我也缴公!”姚月琴想了一下,大声地说。
“我不要你的!给我瞧瞧!”黄达伸着手说。
“真的不要我的?”
“什么好东西我没有见过?不要你的!”
姚月琴慢慢吞吞地从袋子里摸出那个怕人知道、怕人拿去的东西。
这件东西包在姚月琴的花格子手帕里。她小心地打开手帕,一个油亮亮的小黑皮套子现了出来。打开小黑皮套子,一个小巧的发着乌光的手枪,躺在她的白白的手心里,发着微微的颤抖。
“哎呀!四寸小手枪!”黄达禁不住地惊叫起来。
黄达这么一声惊叫,使姚月琴越发觉得这个东西的宝贵,在黄达伸过手去的时候,姚月琴连忙缩回手去,跑开两步,把小手枪重新包到花格子手帕里面,放进衣袋,赶忙把衣袋上的钮扣扣好。
“东西真多呀!什么东西都有!民兵、老百姓哪一个不是身背手提大包大捆的?连六、七十岁的葛老在娘都背了一大包袱回来!……你看!多少俘虏!多少枪!多少胜利品!满地都是。我的脚在毛草地里一踢,就踢出了这个小玩意!仗打得真好!黄科长,从前打过这样大的胜仗吗?”
在春天的阳光底下,姚月琴的脸显出被想象不到的胜利所沉醉的样子,酣红、明朗,现出各种各样的得意的表情。眉毛忽然拉长,忽然缩短,两只黑闪闪的眼珠上下左右不停地转动,整个身子好象一棵小树受到微风的吹拂,颤巍巍地抖动着。她的这种仪态,使人一眼看去,就可以感觉到她的心房里,正在荡漾着喜乐洋洋的纤细的波纹。
“没有过!从来没有过这么大的胜利!我们这个军,全华东,全国都没有打过这么大的胜仗!小姚!你晓得捉了多少俘虏吗?”黄达翘着大拇指,连连地点着脑袋说。
“一万!”姚月琴大胆地估计着说。
“好大的口气!”
“还能有两万吗?”
“两——万?”
黄达把“两”字说得很重,字音拖得很长,好象是对姚月琴这样说:“你的估计太低了!”
在姚月琴睁圆眼睛惊讶地望着他,询问他到底捉了多少俘虏的时候,黄达故意地不作回答。他坐到门限上面,摸出骆驼牌香烟和圆柱式打火机来,两个手指在打火机的两端向当中一挤,打火机的肚了里冒出了火头,接着,烟雾就在他的嘴边飞扬缭绕起来。
“这也是刚搞到的?”姚月琴感到新奇地问道。
“李仙洲送的!”黄达哼着鼻音得意地说。把打火机赶忙窝在掌心里,给不让他细瞧四寸小手枪的姚月琴一个小小的报复。
胡克、李尧、汤成他们匆匆地回来,每个人提着、抱着一大堆杂七杂八的东西。
“小姚!小胡来啦!也不给他看看吗?”黄达歪着脑袋逗趣地说。
姚月琴头一扭跑了开去,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放着小手枪的衣袋子。
钢盔、皮包、水壶、刺刀、剃胡刀、旅行药箱、旅行收音机、皮帽子、皮手套、罐头等等等等东西,在门口摊了一地。
三个人疲累得很,坐在地上喘息着,抹着额上的汗水。
黄达拿子两个水果罐头,放到一边,说:“这两个罐头给军长吃!别的拿走!送到总务科去!”
许许多多的人从战场上陆续回来,纷纷嚷嚷地谈论着、喊叫着、哗笑着。
牵着缧马的,扛着、背着这样那样东西的,还有两个人抬的,一个人挑的,车子推的,牲口驮的,……每个人——部队的战士、工作人员,民兵们,年老的、年轻的男女居民们,孩子们,从四面八方的村庄、山谷奔到战地,投入到打扫战场、收集散乱满地的胜利品的热潮。
战事结束以后的战场上沸腾起来。
锣鼓的咚咚声在各个角落里响起,屋顶上站着举着大喇叭筒的人,向村里、村外、田野高声大叫,虽然听不清他们喊的什么,他们声音里的欢乐和愉快的情绪,却是谁也能够感觉得到的。多年没有出现的牛角号的吼啸声出现了,它是那么深沉、粗犷而又具有动人心坎的力量!一听到它,人们便不由地回想起当年抗日游击队打了胜仗以后的欢乐情景。田野里奔驰着的马匹大声嘶啸了,牛也长鸣了,山坡上的羊群波浪起伏的咩咩地鸣声;春天仿佛在大捷以后今天的这个时候,才真正的来到了人间。碧蓝无际的天空里,翱翔着在这儿少见的羽毛光泽多彩的鸣禽,它们发出娇脆的叫声,好象是从远远的海上赶来参与盛会似的。……这些声音和嘹亮的胜利的军号声,汇合在战地的无云的上空,经过微风的播荡,形成了复杂的但又情调和谐的健壮美妙的音乐。
政治委员丁元善和副军长梁波他们回来以后,军长沈振新小睡刚醒,他平静安闲地走到他们面前,彼此都把胜利的愉快,安放在自己的心胸里面,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来。
黄达打开了两个梨和苹果罐头,放在桌子上。